耿南仲不认识宗泽。宗泽来京后,耿南仲派人将宗泽找来进行谈话。实际上,是想考察一下宗泽能否担负出使重任。谈话中,宗泽说道:“此行必不能生还。”
耿南仲问道:“这是为什么?”
宗泽回答道:“敌若能悔过退师固好,否则,我安能屈节北庭,以辱君命乎?”
耿南仲觉得,宗泽性格过于刚强率直,不适合担任和议使,他向宋钦宗汇报道:“宗泽刚方不屈,恐害和议。”
宋钦宗于是撤销了对宗泽的委派,改任他为磁州知州。
当时,大小官员们对局势都看得很清楚,金人迟早要对河东河北地区发动进攻,那里早晚会变成血与火的战场。所以,受命出任两河地区的官员们,都想办法以各种理由推搪,不去上任。
对此,宗泽很气愤,他说道:“食禄而避难,不可也。”受命当日,他就独自骑马上路,身后只跟着十几名老弱士卒。
磁州经过上次金兵蹂躏之后,百姓很多都已逃徙,官库钱财也已空空。宗泽上任后不畏艰难,组织民众修缮城墙,疏通护城河,整理器械,招募义勇兵,开始做固守城池之准备。
宗泽在奏章中说道:“邢、洺、磁、赵、相五州,若各蓄精兵二万人,敌攻一郡,则四郡皆应,是一郡之兵常有十万人也。”宋钦宗看后很高兴,当即任命他为河北义兵都总管。
李纲一直驻扎在怀阳,本来他想将宣抚司机关迁往隆德府,因幕僚坚决反对而作罢。当他得知吴敏已被授予散官,安置到了涪州,心情更加沉重。朝廷说吴敏是蔡氏党羽,是蔡攸安插在朝廷的心腹,这让李纲无法接受。李纲认为,这一定是唐恪、耿南仲、聂昌这帮人捏造事实颠倒黑白,蒙骗了皇上。他忽然产生一种不详的预感,他觉得不久之后,自己也很可能步吴敏后尘。
李纲暗自叹息道:“事已不可为矣。”于是给宋钦宗呈上奏状,乞求罢官。
其实,自从徐处仁吴敏罢相、许翰罢同知枢密院事,李纲就去意已定。因为他不仅与唐恪、耿南仲、聂昌等宰执大臣道不相同,而且在许多方面他们都格格不入。与其被勒令罢官,还不如自己主动辞官。
然而,对于李纲的请求,宋钦宗皆降诏批示不准。
李纲并不死心,他连续上奏,反复诉说自己才力不能胜任,还说自己最近得了一种昏愦之病,若不罢职,肯定会耽误国事。他乞求罢去知枢密院事职务,守本官致仕。李纲在奏章中还特别提及皇上的榻前之语。
当初,宋钦宗为让李纲出任河东宣抚使,领兵前去解围太远,曾将李纲招至榻前,向李纲承诺:“卿替朕巡视完边防,就可回朝。”
李纲则请求道:“万一朝廷决议不坚定,则臣应请求去职,陛下应明察臣之忠心,以保持君臣之情义。”
现在,朝廷对金国外交方针已由抗战转变为议和。当初李纲所担心的“决议不坚定”之情况,已经出现。宋钦宗只好答应李纲的请求,命种师道以同知枢密院事身份巡边,前去怀阳,与李纲交割宣抚司职事。同时,命李纲回京赴阙,并让他沿黄河岸边巡视防守之准备情况。
李纲接到诏令后便离开怀阳,启程回京。九月十九日,他行至封丘县,忽然得到尚书省劄子,说皇上有旨,任命他为观文殿学士、知扬州。令他不必回京,可直接前往扬州赴任。
宋钦宗改变主意不让李纲回京,是有原因的。直到九月十八日宋钦宗才得知,太原府已于半个月前陷落。宋钦宗认为是李纲故意隐瞒不报,因而大怒。因为这期间李纲曾多次上奏,但对太原陷落一事并未提及。
对皇上突然变卦不让回京,李纲并不感到意外,他似乎已有心里准备。他又上奏请求辞免,力陈自己不敢当,他在奏疏中说道:“之所以力求辞免,并非爱身怯敌之故。只因事已不可为,难以虚受其责。
如今,宣抚司尚有兵若干,防秋兵若干,屯驻某处,皆不曾用。当初朝廷应副银绢若干,又御前降到若干,除支付官兵食钱并犒赏外,今皆椿留于怀州。至于在京降赐,库具有籍,可考可按。
臣既罢去,恐不知者以谓臣丧师费财,望陛下遣使核实。虽臣自以不才乞罢,愿陛下再择将帅抚驭士卒,与之捍敌。金人狡狯,谋虑不浅,和议未可专恃。一旦失士卒心,无可御侮,则天下之势去矣。臣自此不复参预国论,敢冒犯以闻。”
就在李纲起草奏疏向皇上请求辞职时,中书舍人刘珏正在睿思殿里向宋钦宗上奏,对任命李纲为观文殿学士知扬州提出异议,他说道:“李纲轻脱寡谋,强执自任,前后败师覆将非一,岂可担任观文殿学士知扬州?当年,仁祖朝时,韩琦以直学士经略陕西。好水之战,任福、刘平皆亡于阵,士卒死者甚众。仁祖非不知此乃诸将违背韩琦节制致败也,但仍处分韩琦,并降一官职。神祖朝时,韩绛以次相宣抚西边,命兵将深入荒域,终至骇扰,横罹战伤。神祖非不知韩绛之推忠尽瘁也,但仍罢相,令以旧秩出守邓州。盖人君陟降朝臣,如天无心,虽知其才能之可用,忠赤之可倚,但只要其有过错,便不可不黜罢也。
窃见李纲勇于报国,锐于用兵,然其听用不审,数有败衄,以致士气益沮丧,金人益嚣张,其罪亦明显矣。陛下知李纲用心无他,因而授其观文殿学士知扬州。于此可见,陛下厚于记功,而薄于责过也。李纲此次救援太原,败军覆将,耗财疲民,恰如韩琦好水之败、韩绛西边之失,难道可不加黜责以示惩戒乎?
如陛下念李纲前日之劳在所记录,察李纲今日之败志在歼寇,亦宜黜官降职,以慰死者之心,以为败事之戒。既不以今日之失而遂忘其前功,又不以前日之劳而曲庇其罪戾,赏罚昭著,如天无私,则将帅闻之莫不感激思奋,而攘寇方有可平之期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