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起在前,裴昭与桑云分在马车两侧,马车后面还有十来个侍卫,全都骑在马上,勒马缓行。
山道已经走完,上了官道,路面平坦,一路安静。
马车却忽然晃动了一下。
众侍卫登时惊动。
郭起在前面马上转过身来,微蹙浓眉,想要调转马头过去查看,马车里却突然传出男子的一声惊呼。
声音不大,闷闷的,但是听到耳朵里,会让人莫名觉得...很痛。
众侍卫面面相觑之后,都将疑惑目光投向郭起。
马车里只有王爷和王妃,想来不会出什么事,但是那一声惊呼,分明就是王爷的声音.....
马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郭起不放心,当即调转马头行至马车旁,唤了一声“王爷....”
还未及问,就听马车里朱钰的声音低沉沙哑,道:“无事。”
众侍卫这才松一口气,又听朱钰道:“停车。”
车夫利落的收拢手中缰绳,勒停了马车。
朱钰挑起帘子,下了马车。
身上的湖蓝色银丝绣梅花纹茧绸直裰,衣襟处略有些褶皱,白皙的脸颊上透着薄薄的绯红,神色间喜怒难辩,低垂清俊眉目,是一副不想看人,也不想让人看他的姿态。
“牵一匹马来。”
郭起闻言,知朱钰是要弃车骑马,于是将自己的马给了朱钰,朱钰踩蹬上马,车夫将马车赶至队伍最后,一班侍卫上前,将朱钰簇拥在了中间。
郭起骑了周进的马,让周进和吴亮同乘一骑,自己轻夹马腹,又走到了最前头去。
裴昭和桑云依旧分在朱钰左右。
看似安然无事,一众侍卫心却里却都犯起了嘀咕。
好端端和王妃坐在马车里,怎的王爷又是惊呼,又是弃车骑马?
往常也不见这般异样....今日究竟是怎么了?
不过侍卫们也只敢暗自腹诽罢了,主子的事情,主子自己不说,做下属的自然不能多嘴去问。
一众侍卫里尤以裴昭心中的疑惑最甚。
他觉得自从王爷娶了嘉阳郡主之后,日子就没消停过。先是洞房花烛夜,嘉阳郡主竟动起刀剑,将王爷给伤了,而后又是采花贼将嘉阳郡主给掳走,王爷还兴师动众的调了三千城防营禁军去救她,此事闹得满城风雨,倒也罢了,她还没半点郡主和王妃的体统,总在外头抛头露面,动不动就喝醉了酒回来,王爷既不生气,也不管她,把她给纵得哟....简直是无法无天。
裴昭越想越替自家主子觉得憋屈,扭头恨恨朝马车瞪了一眼,转回头来,目光无意从朱钰身上经过。
却一愣,目光又再望回去,发现了一样只有从他这个角度才能看得到的东西。
两排细小的牙印,紫红色的,就在朱钰左边颈上,湖蓝色茧绸直裰的衣领处。
裴昭怔了半晌才领悟过来。
马车里只有王爷和嘉阳郡主,这牙印总不可能是王爷自己咬的。
难道是嘉阳郡主咬的?
她竟然敢咬王爷?!
还好马车里没有刀剑,如果有,她是不是又要和洞房花烛夜时一样,拿剑来伤王爷了?
裴昭简直气得七窍生烟,又看看朱钰,眼神里饱含了同情和怜悯。
王爷这是倒了什么血霉,娶了嘉阳郡主这么个恶婆娘!
朱钰被裴昭的眼神看得忽觉一阵不自在,微微侧首,就见裴昭用手指在自己的颈子上,朝他努了努嘴。
朱钰自然知道裴昭所指为何,当即给了裴昭一个“不许多事”的眼神。
见裴昭悻悻然扭回头去,朱钰假装无意的伸手将衣领向上拢了拢,遮住了颈上紫红色的牙印。
面上不显波澜,心里却犹在恼怒。
小女子也太狠了,下口没轻没重的,咬得是真疼。
不过也并非全是她的过错,方才在马车里,自己怎的就一时没忍住,将她抱在了怀里?
也幸亏被她咬上一口,才惊醒过来,否则不知自己还会变成怎样....
回头向马车望了一眼,安静得悄无声息。
心中恼怒渐消,朱钰自嘲的笑了笑。
枉自己以风雅君子自居,今日却有这一番莫名冲动,不知小女子今日之后,会用什么样的眼神来看待自己?
她那样娇凶的脾气,多半是会对自己不屑一顾,或是嗤之以鼻。
若还是从前,她什么都没有忘记的时候,必是会对自己百依百顺吧,可若真是那样,又似乎少了些意趣。
天已黑透了,夜空里不见月亮,唯有几颗星子,闪着微弱光芒。
一班侍卫手中皆挑着风灯,入夜秋风凉,吹得风灯微晃,光影缭乱。
朱钰骑在马上,冷意尽消,身体已恢复如常,灯光下遥望山野夜色,黑暗茫茫,无边无际。
*
回了定王府,马车还未停稳,唐越儿就跳了下来,气冲冲的谁也不理,直奔进大门里去了。
一众侍卫早已习惯她古怪脾气,皆不以为意。
朱钰心里却有些不自在。
独自踱步至曦园,进来卧房,就见唐越儿伏在床榻上,一动不动。
到底是自己冲动在先,朱钰微有心虚,让卧房内的侍女们都出去了。
唐越儿听见动静,扭过头来,见是朱钰,狠狠瞪他一眼,又扭过头去。
他还好意思来,他还有脸来!
在马车里的时候,都是怎么对她的?
趁她睡得香甜,毫无防备,就轻薄欺负她....宽厚的臂膀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她都快喘不过气,推他,打他,都是无用....那个时候,他的力气怎么那样大?
可恨她身边没有带着流花剑,不然一剑刺过去,让他血溅当场,方才解恨!
“.....生气了?”
听见朱钰轻声问。
唐越儿不理。
倒也不是生气,就是说不出来的憋屈和...害怕。
又听朱钰低声道:“我不是有意的。”
他确实不是有意,就是到了此时,他也没有想明白为何自己好端端坐在马车里,竟会忽然觉得那样的冷,而正好这小女子又倒进了他怀里来。
唐越儿却不信。
还说不是有意的呢?抱得那样紧,如果不是她拼命挣扎,被他抱过之后呢?之后还会怎样?
唐越儿简直不敢去想。
心头又冒起火来,将脸从被褥里转过来,对朱钰恨声道:“你那是趁人之危!”
朱钰被凶得怔住,随即又无奈得笑了。
“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明媒正娶,载入皇室宗牒的正妃,你我之间,何来趁人之危?”
轮到唐越儿语塞了。
朱钰眸光闪烁,据理力争,“我本就无意与你靠近,是你自己睡着了,倒进我的怀里来。我虽不是登徒子,却也并非柳下惠,更何况你是我名正言顺的王妃...你告诉我,我哪里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