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钰出宫,回来定王府,再至书房,就见廊下有一双鹅黄缎织粉蝶穿花的绣鞋,照旧扔得东一只,西一只。
先就忍不住蹙了蹙眉,挑开黛绿织金缎帘子,进来书房,就见唐越儿正盘膝坐在软榻上,托着腮发呆,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昨晚上别别扭扭跑了,怎的这会儿又自己过来了?
只作没看见,由着墨云晴雨服侍,宽去了身上蟒袍,再换上清简的湖绿云缎直裰,朱钰就往紫檀书案后坐了。
墨云奉上茶来,朱钰端盏浅饮,偶抬眸,就见唐越儿扒在那架松涛玉山石水墨图琉璃屏风后头,探头探脑的向他张望。
朱钰淡笑:“找我这风流鬼有何事?”
唐越儿哼了一声。
昨晚说的一时气话罢了,这个人,竟还记得牢牢的....
好小气。
扒着屏风站定了,唐越儿咬咬嘴唇儿,嘟嘟哝哝的开口,“.....我来就是想问问你,打算如何安置那个红拂姑娘。”
如何安置......又与她何干呢?
也不知为何,她偏就要来操这种不相干的闲心,偏就想知道,朱钰对那个红拂姑娘到底用情有多深。
朱钰闻言不解,微挑眉,“为何要安置她?”
唐越儿悄悄瞪朱钰一眼,“你每天晚上都去人家房里去,难道不该给人家一个名份?”
朱钰微怔,随即就笑了。
“对,是该好生安置她,你是我的王妃,你看着办吧。”
他竟说是要好生安置,看来那位红拂姑娘是很合他的心意了。
唐越儿点点头,嘴儿却扁了起来,幽幽道:“我看你这么喜欢她,不如就把曦园给她住吧。”
朱钰满意的笑,“甚好,没想到本王的王妃竟这般大度,不过她住了曦园,你住哪?”
“你管我呢!”
唐越儿冲着朱钰高声喊了一句,便再不说了,转身就朝外走。
听见身后朱钰还在唤她,“回来,我的话还没说完——要不然你和她换一换,你去住她的屋子?”
唐越儿挑开帘子,正走到廊下,趿了绣鞋,听见朱钰如此说,当即将脚一抬一踢,绣鞋就直飞进了帘子里去。
正砸在那架松涛玉山石水墨图琉璃屏风上。
吓了朱钰一跳......小女子好大的脾气.!
却又不禁笑了。
怎的偏就忍不住要逗她,欺负她呢?看她生气,自己心里就莫名的畅快.....
站起来正要追出去将没来得及说的话说给那小女子听,谁料那小女子竟又转身回来了,也不看他,自顾自慌慌张张的向书房里左瞧右瞧,再一抬头,脚尖点地,向上一纵,柔弱纤纤的身子,眨眼间便飘然跃到房顶横梁上去了。
把朱钰看得愣住了。
这小女子....原来轻功竟也这样好?
可是纵上横梁去,又是在玩什么花样?
还未回过神来,朱钰就听外头廊下墨云禀话:“王爷,淮王世子来了,说有要事与您商议。”
淮王世子朱栩?
那可是个臭名昭著,浑不讲理的小霸王,从淮王的封地来到京城也没有多久,在京城里做下的坏事倒是一堆。
朱钰不想见这等纨绔宗亲,正要回绝,就听外面有人粗声大嗓的喊。
“定王殿下....定王堂兄....钰哥哥....”
听得朱钰头皮发麻。
罢了,就听听这纨绔究竟有什么要事与自己商议。
得了朱钰允许,朱栩在廊下褪了鞋,墨云打起帘子,那肥胖的身影就摇摇晃晃的进了书房里来。
“钰哥哥!”朱栩倒是客气,笑呵呵的拱手行礼。
朱钰淡笑道:“不必客气,坐下说话吧。”
朱栩“吭哧”两声,挪着胖体往紫檀四方扶手椅上坐了,一坐进去,立刻就被卡得紧紧的。
朱钰心中好笑,面上却依旧平静,“说有要事与我商议,你说来我听听。”
朱栩就要站起来,结果胖体被椅子卡得太紧,挣扎了两下,愣没站起来,正好晴雨奉了茶进来,赶紧搁了手中茶盘去帮忙,才将朱栩从椅子里解救了出来。
“钰哥哥可听说我被人当街殴打一事?”朱栩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掏出一卷纸张来,双手捧着递给朱钰,“打我的人,我已经找了画师将她的容貌画下来了。”
朱钰不以为意,接了纸张在手中展开来,瞥了一眼。
只这一眼,唇角情不自禁的翘起,似笑非笑的模样。
再将手中纸张平展摊开,正面对着头顶上横梁,又换了肃然神色,对朱栩道:“京城之中竟还有这等狂妄之人,实在可恨,你打算怎么做?”
难得朱栩也有委屈示弱的时候,哭丧起脸来,“我对京城里人事皆不熟悉,遇事只能来求钰哥哥帮忙,我这打可不能白挨,还望钰哥哥替我作主,早日抓住了这恶婆娘,还我个公道。”
朱钰满口答应,“好,画像就留在我这里,我自会安排,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朱栩心中大喜。
难怪离开封地,北上入京之时,父王告诉自己,说如今诸皇子之中,数睿王朱铄与定王朱钰最有权势,而朱铄性情桀骜,难以亲近,朱钰看似冷情冷心,骨子里却是个风雅君子,让自己遇事可找朱钰相助,果然是没有错的。
朱栩对着朱钰谢了又谢,方自去了。
唐越儿坐在房顶横梁上,连口大气儿都不敢出。
真是该死....谁想得到那个死胖子会来见朱钰呢?好在自己躲得快,不然就要在院子里和那个死胖子撞个正着了!
抚着胸口喘着气儿,微低头向下看去,朱钰竟还将那画像平展摊开在手中,正对横梁,画像里的人,也和唐越儿脸对着脸呢。
“你作何解释?”朱钰忽抬头问梁上小女子,唇边笑意幽冷,简直深不可测。
唐越儿心虚得厉害。
那画像里的人,无疑正是她。
也不知是谁画的,那么像,和照镜子似的。
早知道是这样,那日当街痛打朱栩的时候,手下就不该留情,若是当时就将朱栩的一双招子给废了,看他还怎么让人描摹她的画像。
朱钰又问一遍:“你到底作何解释?”
唐越儿咬着唇儿不答。
朱钰将画像收拢,放在桌案上,端盏饮了两口茶,忽然将茶盏向桌案上重重一放,磕的一声响,让唐越儿猛的一惊。
再看朱钰,目光灼然,清俊的眉宇间尽是冷厉。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当街殴打淮王世子,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