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着剧毒的袖箭,裹挟着凌厉的风声,穿透雨幕,以闪电般的速度射向朱钰。
眼看箭头就要刺破衣衫,扎入血肉之中,却突然被紧随其后而来的一颗小石子击中,袖箭瞬间偏离方向,斜飞出去,落在了雨地里。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打出那颗小石子的人,竟然是那个一身白衣胜雪的杀手。
三丈鞭似乎也被白衣杀手“临危相救”的举动给震住了。
然而他迅速反应过来,趁着所有人尚在惊魂未定之间的一息功夫,已经纵身跃出数丈,逃得远了。
白衣杀手自然也趁机脱身而去。
最先惊醒过来的是高驰和袁斌,只听袁斌大吼:“禁军去严守四方城门,其余人等随我继续追捕!”
这一吼,才让在场的所有人惊醒过来。
禁军与锦衣卫立刻整队,各司其职,方才的混乱场面一扫而空。
袁斌又和高驰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看似冷静,实则都被方才那一幕惊心动魄的变故给吓出了一身冷汗。
抓不到杀手顶多因此丢了官职,若是牵累定王受伤....甚或有性命之忧,那他二人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袁斌领着锦衣卫去追捕黑白二人,高驰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和雨水,后知后觉地命令几十个禁军留下来保护朱钰,自己则领着数百禁军去各处城门布防。
郭起已经和一干侍卫将朱钰紧密围护起来,在确定朱钰确实不曾受伤之后,所有人的心才落回了原位。
而朱钰依然紧紧的抱着唐越儿。
唐越儿懵了好半晌才仰起脸来看着朱钰,四目相对,他眉宇微凝,眼神依旧如深流静水,波澜不惊,眸子清澈明润,只是眸底似乎多了几分被雨水浸润之后的潮意,看上去湿/漉漉的。
他看得她茫茫然不知所措。
“他为何要救我?他为何要用自己的身体去替我挡那枝毒箭?”她在心底喃喃地问自己....她只敢问自己。
良久,朱钰终于收回目光,慢慢地放开了唐越儿。
“可曾伤了哪里?”
他轻声地问她,嗓音有一点低哑,又似乎透着一点迷惘。
唐越儿摇了摇头。
朱钰未再言语,转身命侍卫们散开些,又问裴昭:“桑云呢?”
裴昭不无心痛地回:“她受伤了,在小院的厢房里医治。”
原来唐越儿与三丈鞭缠斗时,一心只想着手刃仇人,难免就有些心浮气躁,所使的招式虽然狠辣凌厉,却也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全靠桑云在一旁相助保护,替她挨了两鞭。
三丈鞭的长鞭不知是何种材质所造,异常的柔韧结实,不仅割不断,被他抽上一鞭,当场便是皮开肉绽。
唐越儿心中愧疚,一声不吭地往小院走去。
郭起拾起了方才将那淬着剧毒的袖箭打落在地的小石子。
原来并不是小石子,而是一枚白玉棋子。
能以小小一枚白玉棋子打落劲力十足的袖箭,可见那白衣杀手内力之深厚,非同一般。
可是他一个行暗杀之事的杀手,自身遭遇围捕,却为何会在那样的紧要关头,出手救人?
所有人都对此感到惊异莫名,却无人敢说出心中疑问。
朱钰神情看似平静地将那枚白玉棋子拈起来,看了看,然后握在了手心里。
雨不停歇,几十个禁军和侍卫们一起护送朱钰来到小院厢房休息。
桑云身上的伤处已经敷过了药,包扎妥当,唐越儿坐在她身边,二人皆是默默无言。
桑云是为自己失职,未能护得王妃周全,令王妃身处险境而感到自责。
唐越儿却是满怀不知该如何说出口的心事.....方才朱钰毫不犹豫将她抱住,以己之身来为她抵挡毒箭的情景,犹在她眼前反复上演。
朱钰坐在桌边,亦是默然无语,那一枚白玉棋子却在他的手心里被攥得更紧。
禁军和侍卫们守在屋外,只郭起与裴昭紧随在朱钰身边。
厢房里的人并不多,可是谁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气氛沉闷得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这一场部署本是天衣无缝,白衣杀手显然已是瓮中之鳖,可是谁又能想得到会再出现一个武功高强的黑衣人,在这天罗地网里将白衣杀手救走。
悉心筹谋部署,却终是功亏一篑。
而且今晚的动静闹得太大,禁军与锦衣卫死伤不在少数,若是高驰袁斌未能成功将杀手阻截缉捕,震惊朝野的暗杀案,只怕自此以后就变成了一桩悬案。
高驰袁斌二人的官职,又该如何保全?
墙角小泥炉里的炭早已冷了,屋外的大雨也渐渐停了,天边现出一线极淡的青白色,有清冷朦胧的微光洒在淡黄窗纸上。
有打更声隔着院墙远远传来,原来已经是五更末时,天快亮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天光将淡黄窗纸照得透亮,高驰和袁斌终于返转回来。
韩凌跟在高袁二人身后,三人进来一言未发,齐齐撩袍跪下。
一场雨中力战,又半宿追捕,三人的脸色里都透着几分力不从心。
朱钰声音淡淡的,唇边微露一点笑意:“你们也累了一整晚,都起来说话。”
三人谢恩,这才站起身来,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说。”朱钰的目光落在韩凌身上。
韩凌低头拱手,声音沉稳道:“禀王爷,袁大人带着属下们一路追捕,与那黑白二人有过数次短暂交锋,他二人一前一后直奔北面城墙方向,原来城墙下隐蔽处有早已备下的铁索,高统领带禁军前来合围,他二人为逃命,出手甚是凶悍狠辣,接连杀伤数十人,以轻功攀扶铁索逃出城去。袁大人即命开北城门,追出城去,十里之内不见二人踪迹,就连足印亦被大雨冲刷干净....”
韩凌未再说下去,其实不用说,在场的所有人也都听明白了。
杀手逃了。
所有人都以为朱钰会因此而动怒,就算不动怒,脸色必也是十分难看的。
然而朱钰神色很平静,微一点头,语气温缓:“无碍,你们也尽力了。”
袁斌却犹难甘心:“王爷,锦衣卫内有画工擅长画影图形之事,属下可否命画工描摹那黑白二人形貌,将图像发放至各府州县,或可得一二线索。”
那黑白二人皆未露出全貌,逃出京城之后改换装束即可,便是画影图形,描摹出那一知半解的画像又有何用?
朱钰摇了摇头:“不必了。”
无人不心生苍白无力之感,屋内顿时又是一阵沉默。
须臾,屋外忽响起匆匆脚步声,由远及近,被侍卫们阻于门外。
郭起出去查看,再进来,脸色已大变。
“王爷,姚重元姚大人....自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