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诸人听了那仆妇所言,倒未觉出有何异样,唐越儿却神色紧张起来,蹙眉思量片刻,问那仆妇“你说当时另一个男子是用的左臂来扶着这位公子的,你能确定吗?”
仆妇笑回道“贵人莫瞧奴婢上了年纪,奴婢的记性倒还不差,若不是当时光亮不够,奴婢又未多加留意,兴许还能记得两位公子那晚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裳呢。”
朱钰侧首看着唐越儿,含笑问“你可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唐越儿点了点头“我只是在想,寻常人都是右臂比左臂有力,为何那人却要用左臂去搀扶一个身量比他还高些的人?”
朱钰闻言,微微凝眉。
唐越儿又道“其实不管用左臂或是右臂,这都有可能只是巧合,但是假设那个人就是凶手呢?他趁着董鹤林几人服用了神仙粉,昏睡不醒时,潜入房舍内,将董鹤林挪至后院花园,栽赃嫁祸……我曾看过荣安郡主的遗体,她颈间留有掐痕,当时她已故去有几日,那掐痕也已不甚明显了,我却看出她颈间的掐痕似乎左右不一,有些微差别,只怪当时殓房里太暗,我以为是光线不好所致,便未在意,此时想来,却有些蹊跷了……”
比起其中蹊跷,朱钰更在意的却是别的事情,他皱着眉问身后的小女子“你竟去看过荣安郡主的遗体?怎的没听你说起过?”他说着更不放心,又问“怕不怕?”
“告诉你你就不会准我去了,”唐越儿对他笑了笑,“再说都过去好多天了,你才问我怕不怕?晚啦。”
朱钰只得无奈的轻声一叹。
这时常旻插言道“可是知道董鹤林几人在房舍里聚众作乐的只有府里的几个仆婢,凶手又是如何得知他几人聚在一处,且已因为服下神仙粉而昏睡不醒的呢?”
唐越儿眼眸一转,微笑道“要做到这些并不难,如果凶手就在他们四人之中的话。”
她安安静静地说出这么一句话,屋内诸人却齐齐为之惊心。
是啊,凶手为何就不能是那四人之中的一个呢?如果是,那么很多疑问就可迎刃而解了。
赵守成看了看跪在地下正哭得哀哀戚戚,抹着眼泪的董鹤林,他神色里仍有疑问“如果董鹤林真是被栽赃嫁祸,那他身上的伤口又该如何解释?”
常旻接话道“听说当日查验伤口的差役们排查到董鹤林之后,便未再排查下去……”他朝朱钰拱手行了一礼,又道,“王爷,眼下既已有了眉目,是否可以将那另外三人一起传来,再做查验问讯。”
朱钰正有此意,便对赵守成道“命人去将周斐与那另外两人一起传来,吩咐去的人多留心些,莫再闹出什么动静。”
赵守成恭谨领命,自去安排。
唐越儿却突然站了起来,因为太激动,双手不自觉的就按住了朱钰的肩膀,急急道“是周斐!是周斐!”
屋内诸人皆神情惊异不解地看着她。
她又道“周斐惯用左手,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日他签名画押,用的都是左手!”
这时诸人才明白过来她所言何意。
假设周斐就是凶手的话,因为他惯用左手,左手便比右手有力,便会自然而然地用左臂去搀扶董鹤林,荣安郡主颈间的掐痕也会因此出现左右不一,而且那晚,正是周斐主动带着神仙粉去与另外三人一同服用,如果他别有居心的话,他完全可以假装昏睡,趁其他三人真的昏睡过去之后,独自溜出房舍去污杀荣安郡主,然后再返回房舍,将董鹤林挪至污杀现场,行嫁祸之举。
但是董鹤林身上的伤口又是从何而来?还有就是周斐怎么会知道那晚荣安郡主会在后院花园出现?
案情尚有谜离蹊跷之处未解,只有等周斐等三人传来之后,或许可审出答案。
差役们忙着奉上热茶,往火盆里添炭,诸人都不言语,屋内一时安静下来。
赵守成乖觉,知道定王妃妇人家爱用甜食,近来又常常跟着定王来刑部署衙,故而命厨下一直备着甜汤甜点,以备不时之需。
差役奉上一盏红枣甜茶汤,并几样精细甜点,唐越儿尝了,甜点不大喜欢,茶汤倒还喝的顺口。
于是端在手里一边喝着,一边焐手。
朱钰侧过身看她,也不知她嘴里嘟哝了一句什么话,只觉一股清甜枣香传来,轻轻的抚在他脸上,他不禁怔了怔。
唐越儿笑着,红嫩小嘴儿里浅露出小小的糯白牙齿,问朱钰“味道还不错,你喝不喝?”
朱钰舔了舔嘴唇,没作声。
也幸而屋内还有旁人,如若不然,他真的就想按住这小女子,好生尝一尝那红枣甜茶汤余留在她齿唇间的味道。
过得片刻,朱钰静了心神,方道“你如今看人看物很仔细,心思甚透。”
唐越儿笑眯眯地道“并没有,很多事情其实也只是凑巧罢了。”
朱钰点了点头,心里默默地想,你看一桩命案尚有这般眼力,为何就是看不出我对你的心意?还是你明明看出来了,也有所感应,只是要故意装作不知?
董鹤林还跪在地上,却不抹眼泪了,常旻则坐在一旁,神情沉肃。
在诸人各怀心思的等了小半个时辰之后,荣安郡主出事当晚,与董鹤林同在一处的三位公子哥儿前后脚的被请来了。
朱钰先让赵守成命人将周斐看管起来,着差役查验另外两人,身上并无伤口,然后再查验周斐,却遭到他极力抵抗。
就在差役们在一旁屋里对周斐用上了蛮力的时候,皂隶传话,说是户部尚书周珩求见定王。
朱钰心中烦扰,问赵守成“怎么又把他招惹来了?”
赵守成也颇是无奈,回说“差役们去传周斐时,周珩正好也在家中,试图拦了拦差役们办事,自然是没拦住,便自己跟了来。”
话音未落,一旁屋里传出周斐的喊叫声,撕心裂肺的,像是正在被人谋财害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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