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凌越是这样欲盖弥彰,韩张氏就越是想盘根究底。
“你都二十来岁了,也该娶妻了,官媒不知往咱们家跑了多少次,你一次也不理,我和你父亲只你这么一个,难不成你是想让韩家断了后?”韩张氏看着自己的儿子,心里当真是恨铁不成钢,“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带去庄子上的姑娘到底是谁,你是不是欢喜人家?”
欢喜那小丫头是真的....其实又何止是欢喜,简直是爱到骨子里去了,韩凌心想默默想着,但是她已经嫁给王爷了,自己这一辈子....是不能再肖想她半分了。
这么一想,韩凌心里就难受起来,闷闷地低了头不说话。
韩张氏着了急,推了自己儿子一把,催道:“你倒是说话啊...跟母亲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你要是欢喜那姑娘,母亲也不会计较她家是什么门第,只要你愿意,点个头,母亲立刻替你上门提亲去,行不行?”
“母亲——”韩凌皱起了眉头,语带不满地道,“您能别说了吗?她....她不可能嫁给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嫁给我了。”
越说,韩凌心里越难受,韩张氏瞧着自己儿子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为什么不能呢?难道她家是平民百姓?那也没关系,只要家里清白就行,我和你父亲也不是一定要为你娶个门当户对的才行,我们一直都认为,只要你欢喜,你愿意就行...你就不能告诉母亲,她到底是谁吗?”
“她并不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子,相反,她出身显贵,”韩凌苦笑着摇了摇头,“她是....”
韩凌说不出口,他怎么说得出口。
难道真要告诉自己的母亲,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已经嫁为人妇的女子?而且这个女子,还是定王妃....
“说啊。”韩张氏不依不饶,继续追问。
韩凌还是咬着牙不开口。
韩张氏看着自己的儿子,点了点头,斩钉截铁地道:“行,你不说,难道我还打听不出来吗?我这就让人去庄子上打听,她跟你在庄子上住了一晚,我就不信庄子上的人就没一个知道她是谁的....”
“母亲,你别去!”韩凌也急了,看着自己的母亲站起来就要往外走,一时情急,也顾不得膝盖上的伤,挣扎着就要从软榻上起来追上去,“母亲,别去!我告诉你就是了!”
说着,站了起来,因为膝盖到底还有些疼,这么一站,韩凌不禁“哎哟”一声,半真半假地向后跌坐下去。
韩张氏听见动静,忙又转回来,看着自己的儿子,满眼心疼地道:“怎么了?是不是动到伤处了?哎呀,你乱动什么呀,不让我去,我不去就是了,你着什么急呢!”
韩张氏在自己儿子身边坐下,屋里忙乱乱一阵之后才安静下来。
这么一安静,韩凌心里却又乱起来。
那小丫头的事情,他压在心里太久了,也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这种压在心底的秘密,只能独自品味却不能向人诉说的感觉太难受了。
他决定告诉自己的母亲,不管母亲会如何责怪他,他都要说出来,他不想再独自一个人承受那种压抑而又无处宣泄的滋味了。
“母亲....”韩凌艰难地开口,声音微有些低哑,“母亲,我告诉你,你自己知道就好,莫再告诉旁人了,就是父亲也不要告诉他....”
“你这怎么突然又肯告诉我了呢?”韩张氏心里说了一句傻儿子,看着韩凌,叹了一声,“好,你说吧,我绝不告诉任何人。”
韩凌点了点头,咽了咽嗓子,鼓足了勇气,半晌,才慢慢地道:“那个小丫头....我很欢喜她,但是她不欢喜我,而且她已经嫁人了。”
“什么?!”韩张氏顿时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似地,“你竟然与有夫之妇来往?你——你这是要气死我和你父亲?韩家的脸面你也不要了?”
“母亲你别急啊,”韩凌就知道自己的母亲会有这样大的反应,“她虽然已经嫁了人,但是我与她来往,两人之间清清白白,从来没有半点越矩的行为,我是母亲的儿子,母亲难道还不了解我是什么样的性子吗?我是那种没有分寸,胡作非为的人吗?母亲这样说,未免也太打击我了....”
“好,好,”韩张氏勉强镇定了一下,点了点头,“就算你和她之间没有什么越矩之事,但是她毕竟是有夫之妇啊,而且这种事情,光凭嘴说,怎么可能说得清楚?就算你说了,旁人又怎么会相信?你——你胆子可真大啊,你就不怕她的夫君知道了,会打上门来?”
韩凌苦笑了一下,道:“她的夫君是个风度翩翩的君子,而且....他很信任我,我说没有,他就会相信没有,因为他了解我,我不会欺骗他,也不敢欺骗他。”
韩张氏听得一愣一愣的,但是她也敏锐地想起了什么,只是这个念头太过令人毛骨悚然,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你....你这么一说,难道那个小丫头是....”
韩凌进锦衣卫做千户,是定王朱钰的安排,韩凌为朱钰所用,韩老候爷夫妇心里也是清楚的,而能被韩凌赞为翩翩君子的,也就只有.....
韩张氏脸上的惊诧表情都快凝固了,然而儿子的话,一字一句如惊雷一般在她耳边炸响。
“母亲猜得没错,那个小丫头....她就是嘉阳郡主顾明茵,也是定王妃。”
这惊雷炸得韩张氏几乎当场晕了过去。
嘉阳郡主顾明茵...定王妃....自己的儿子暗中欢喜的人竟然是她!而且还带着她去自家的庄子上住了一晚!
老天爷啊!这怎么能行啊?!
韩张氏半天回不过神来,韩凌也不着急,这样的事情,总是要给母亲一些时间来接受的。
待下人送了煎好的汤药来,韩凌喝了药,漱了口,韩张氏才回过神来。
然后就指着自己的儿子,手指颤抖着,却还是说不出话来。
又过了半晌,韩张氏几乎是带着哭腔地道:“你这个...冤孽,冤孽啊!”
韩凌将憋在心里这么久以来的秘密说了出来,并不觉得难堪,反而觉得有一种释然和解脱。
对于母亲的惊骇莫名,这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内,所以他也并不觉得意外,不管母亲会如何责骂他,他都会坦然受之。
然而韩张氏却并未再说什么....母子之间,仿佛天生就有一种默契,似乎有些话不用说破,彼此间也会明了。
过了良久,韩张氏低低地叹了一声,拍了拍儿子的手,道:“虽然母亲知道你不该欢喜她,但是情意这个东西,不是自己想阻止就阻止得了的,也不是自己想停下就能停下的,母亲能理解你....但是,你可以将这种情意放在心里,却不可以再与她接近了,”韩张氏看着儿子的眼睛,“你懂吗?定王他信任你,其中有一多半的原因是当年在边关沙场上,你父亲救过他的性命,救命之恩,他都报答在了你身上,但是他是皇子,是有可能成为太子,将来登上皇位的皇子....你不能,你怎么能....那是他的王妃,将来或许还会成为太子妃,甚至是一国之母....儿啊,你不能再错下去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母亲,我都知道,”韩凌一边点头,一边苦笑着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自从欢喜她那天起,所有的念头,前后因果,我已经都在心里反反复复想过无数遍了,但是母亲....我可以不见她,可以把她藏在心里,只是她一出现在我面前,我还是会忍不住,一点都忍不住地想要与她走近....母亲,我该怎么办呢?我又能怎么办呢?如果让我从此对她视而不见,成为陌路人,我是万万做不到的....我只要这么去想一下,心里就会如刀割般难过,这种滋味,我承受不了,母亲....”
“傻孩子!”韩张氏长长地叹了一声,语气里颇是无可奈何,“你必须得试着放下...必须得放下了。”
母子二人正相对默然无言,外头丫鬟进来禀话,道:“夫人,礼单备下了,请您过目。”
“什么礼单?”韩凌问了一句。
韩张氏道:“是我让人备下的,要送去一等天策将军杨府的。”
“他们家要做寿,还是....?”韩凌紧跟着问道。
韩张氏看了自己儿子一眼,道:“今日早上,皇上命礼部下了诏,将一等天策将军杨骥的女儿杨映彤,赐给定王为侧妃,年后正月十六礼成....咱们家与杨家也有些往来,又是皇上赐婚,面上的事情总要做一做的,少不得要送些贺礼过去。”
“这么快?!”韩凌怔了怔。
....这么快,杨映彤就要嫁给定王了,那小丫头此时肯定也得了消息,她会怎么想?肯定又会闷闷不乐了吧?她一个人在定王府里,要是不高兴,会有人哄她吗?
“怎么,你还替她担心起来了?”韩张氏一双火眼金睛地看出了自己儿子的心思,“我觉得你不用担心,她到底是郡主之尊,又是定王的正妃,杨映彤嫁过去不过是个侧妃而已,压不到她头上的,你放心吧。”
“我知道....”韩凌笑意苦涩,母亲说的这些话,他怎么会不明白呢?他担心的,也不是那小丫头会被杨映彤压过一头,他所担心的是那小女子会吃醋,却只闷在心里不说,只与定王闹别扭....然后,再让杨映彤乘虚而入,分了定王对她的心意,那么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应该会更难过吧,她难过....自己心里能好受吗?
*
赐婚的旨意下到杨府的时候,正在卧病的杨映彤当即病好了一半。
杨夫人守在女儿卧榻前,握着女儿的手,喜极而泣地道:“彤儿,赐婚的旨意下来了,你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不容易,真的不容易啊,不过好在你终于等到了....”
杨映彤倚在卧榻床头,也欢喜得抹眼泪,道:“这是真的吗?母亲,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母亲,你告诉我,这是真的?”
“是真的,怎么会不是真的?”杨夫人拿着锦帕替女儿擦着眼泪,满心的疼爱怜惜,“你相信吧,这是真的,是礼部的人捧着圣旨来咱们家宣的诏,你父亲领着你的兄弟们在正堂里接的旨,那明黄圣旨,怎么会不是真的呢?你就放心吧,我已经着手让人去预备一应出嫁之物了,你就乖乖地养好病,争取在出嫁之前把病都养好了....知道吗?”
“嗯,我知道,”杨映彤笑了笑,忍了忍眼泪,“我只是痴心了这几年,心里的梦一朝成真,我不敢相信罢了,只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呢。”
杨夫人摸了摸女儿的鬓发,爱怜地道:“放心,我和你父亲就你这么一个嫡女,自然是要将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你,你什么都不用想,也不管,只安心养好病就行了,赐婚的旨意上说,让你和定王在年后正月十六礼成,这眼看也就一个来月了,你一定要养好病,到时嫁过去之后....”
杨夫人说着,见一旁还有好几个丫鬟,有些话不方便说得让她们都听见,于是凑近自己女儿耳边,低声地说了几句话。
杨映彤一听,俏脸一下子就红了,嗔了自己母亲一眼,娇羞道:“母亲说这样的话,怪羞的,教旁人听见该笑我了....”
“羞什么呢,你马上就是定王的侧妃了,有些事情,母亲肯定是要教给你的,”杨夫人笑着道,“而且顾明茵嫁进定王府至今也有大半年了,肚子一直没有动静,而且我还听人风传,说是定王根本就没和她住在一起,这大半年里都是分房而住,一个住后院,一个住书房,你想这夫妻之间到了这种份上,有什么情意可言?又怎么可能有孩子?不过定王和顾明茵越是夫妻不和,对你来说就越有利,你说是不是?你嫁过去虽然是做侧妃,但是你也是和顾明茵一样,都是天家赐婚,并不输她什么,你只需记住,嫁过去之后,不论如何,一定要抢在顾明茵之前,生下定王的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