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饶了他一命,会不会有些不甘?”婵儿问道。
“杀了他是为了打魏无极的脸,饶了他也是为了魏无极那张老脸。”陈醉道:“对我们来说,这个人无足轻重,但却是魏无极的心腹爱徒,魏无极把他派来说那番话就是来试探我的意图,如果我的对手是赵俸侾而不是魏无极,就不会为了杀了一个程白象与他结仇,饶了程白象一命,给了魏无极一个面子,咱们拿到的却是里子。”
“什么里子,稽查司上下不还是攥在魏无极的手中?”
“稽查司上下接受我这个总巡身份。”陈醉道:“有了这个开端,后面的事情才好办。”继续说道:“入京后我会向致儿请旨,在稽查司内设置巡检衙门,对应天下州府稽查司南北镇抚司和各个千户衙门,设置巡检将军一职。”
“这么干不怕把稽查司搞乱套了?”
“就是要让稽查司乱起来,不乱咱们不好火中取栗。”陈醉道:“稽查司现在的状况是魏无极一家独大,貌似一潭死水其实暗藏着微澜,不乏唐天豪这种不满现状的才俊之辈,现在的状况下这些人毫无机会,只有乱起来才会让旧日积累的矛盾纠纷发酵,咱们要的是一个完整的稽查司,不可能再像这一路上那般一枪捅出个血胡同的方式办事。”
“魏无极怕是不那么容易就范。”婵儿道:“你就不担心操之过急,把他迫到武威王那边去?”
“能过去他早就过去了。”陈醉道:“魏无极跟叶斩差不多,也是个一半在江湖一半在庙堂的大武夫,人世间的荣华富贵在他们而言并不是最重要的,他更需要的是一些特殊的资源,在这一点上他和赵俸侾之间存在不可调和的竞争关系。”
婵儿额首道:“的确是这样,魏无极身兼横山气宗和玄天宗两家之长,阿九也说他是百年难遇的武道奇才,独创五行归元气已经预定了天人之姿,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能否成就人间大宗师,都说大道在人间,留在人间越久,积累的根基就越深厚,对他的未来越有利,而赵俸侾也是如此。”
“这种事对一个先天体魄的家伙来说就无所谓了。”陈醉道:“我跟他之间不存在竞争,他坐在稽查司魁首的位置上,最根本的目的还是为了那些天道资源,不管是四海商团还是十三行,天材地宝,人心威望,别人能给他的我都能给,而且只会给的更多,他有什么理由跟我死扛到底。”
“兄长言之有理,不过人性本能贪婪,他肯定是希望能待价而沽得到更多。”婵儿道:“越是这种人物就越不容易被打动,魏无极不像叶斩,叶大将军是有原则和情怀的,阿九告诉我说,魏无极贪婪狡诈自私成性,兄长想要让他确信不会再有更好的选择,恐怕还需要下一些功夫。”
“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陈醉忽然笑着说道:“我们从无到有走到今天,已经大大接近当初看似遥不可及的目标,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一路走下去,我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打动叶斩,就能动之以利晓之以力摆布了魏无极。”
......
炎都,冬至前忽然下了一场深秋急雨,将连日来被北方烟尘笼罩的煌煌雄城洗刷一新。长街上遍地黄叶,道路两边的桐树已经在展现寒冬将至的凋敝景致。
城西门内,神武大街,一群玄衣人正急匆匆穿行而过,在大街的尽头伫立着一顶轿子,这些玄衣人来到轿子前十丈外停身站住,整齐列在两边,为首者生了一头金发,身材高大雄壮,动作矫健,腰悬一口古拙大刀,径直走到轿子近前,单膝跪地道:“启禀恩师,那人已经到了城外三十里,预计过晌入城。”
“端国公府那边是什么情况?”
“庆国公和献王的仪仗已经过去,镇东侯出门后也往那边去了,大约这会儿也已经到达。”金发大汉回答道。
轿子里的人又问道:“咱们那位十全王爷还没动静吗?”
金发大汉道:“王爷一大早快马加鞭出南门进了翠屏山,至今没见马队回归。”
“多半是去拜会大天师了。”轿子里的人道:“当年不肯听泓又天师的,以至于错失了问鼎的最佳良机,如今却是事无巨细都要请教,可那样的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便错过了,此乃天数运道使然,现在纵然言听计从又能如何?”
金发大汉道:“大天师一向料事如神,有神鬼难测之机,既然肯继续相助王爷,或许还有一线天机可争?”
轿子里的人轻笑了一声,道:“大天师身负佛道儒三家所长,确有逆天改命之能,只是他那套三教合一的想法太过惊世骇俗,恐怕永远不可能被天下人认同,而且赵俸炆也并非什么英主,咱爷们儿管好自个儿吧。”话锋一转又问道:“抱天揽月楼那边有什么动作吗?”
金发大汉道:“大前日炼锋号入城,费解登门过府送的那张礼单上原本还差一枚元竜妖丹,今天早上东西已经到了。”
轿子里的人深沉的叹了口气,道:“咱们这位新总巡大人还真是舍得下血本啊,看来他对稽查司是志在必得呀,这么来势汹汹的还真让老夫有点难办了。”
金发大汉道:“恩师其实不必为难,礼物是他主动送的,东西是弟子出面手收下的,他们没有提任何附加条件,恩师也没有出面给过任何承诺,就算端国公那边有什么动作,他也责怪不到咱们头上吧?”
“说的孩子话!”轿子里的人道:“这混账道理可不是我教你的。”
金发大汉咧嘴一笑,道:“在恩师面前,黄狮儿永远都是孩子。”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一下。”轿子里的人说道:“这个陈醉邪乎呀,这一路走过来,谁都不看好他,连大天师也说他是逆天而行,一步一惊雷,九灾十八劫,一灾一别离,一劫一生死的运数,事实也大约如此,可这天道运数却偏偏没能挡住他走到炎都城下,就冲这一点,咱们还是莫要把事情做绝了。”
金发大汉领命呼喏,又道:“弟子这便去安排前哨迎候的人提醒他留意。”
“其实咱们也是多此一举,我命你这么做就是送个顺水人情而已。”轿子里的人道:“费解入城三天,青眼军师的名头不是大风吹来的,火教和抱天揽月楼的人早把该做的准备做足了,不过咱爷们儿没给他们添乱,冲这个他就得承这个情。”
“恩师亲自在此迎候,已经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金发大汉道:“都说他与陛下关系至厚非比寻常,却没见陛下对他有何特别优待之举,当日宁怀古入京,陛下可是亲自迎出城外,彩棚三十座接入朝堂的。”
“唯其如此,才更说明这个陈醉与陛下关系非同一般。”轿子里的人道:“黄狮儿,你不要只看表面现象,需从细节处来分析问题,首先陛下已经认同了他的总巡身份,其次,宁怀古是陈醉请出山的,陛下厚待宁怀古不正是认可了他的功劳?第三,他可是有密折专奏之权的稽查司总巡,这样的心腹近人已经不需要那些虚礼缛节来衬托。”
“原来如此。”黄狮儿道:“还是恩师看的透彻。”
“若不是陛下态度明朗,本座又何必亲自在此迎候?”轿子里的人道:“若非陛下对他一直言听计从,端国公那边又何需这般如临大敌千般算计?”
“倒是武威王府那边还没什么动静。”黄狮儿道:“叶还空好像根本不在乎陈醉入京的事。”
“能做不能做的这一路他都尝试过了,陈醉入京以后,游戏规则就要变一变了。”轿子里的人续道:“兵权,财权,人事任免权都在王府手里攥着,陛下亲政两年有余仍无法撼动王府权威,叶还空号称布衣卿相,实打实的大权在手,想要摆布陈醉已经不需要那些惹人非议的激烈手段,陈醉想要坐稳稽查司总巡的位置可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