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的风,微凉,像极了顽皮的孩子,冰凉的小手在脸上拂过,让人热不住打了个寒颤,却不觉得讨厌。
丰越到达市局刑警队时,时间刚刚好是七点四十,昨晚值班的人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好新一天的工作,不到点儿,警官们陆陆续续正往自己的位置走,他知道这会儿上去也没人,干脆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站在门厅处边看边等。
你急的时候,时间好像很慢,你不急的时候,时间又飞快流逝,这种感官上直接的刺激,对谁都管用,对丰越这个自律性极高的人来说,也是一样。站了三分钟,他明知道只有三分钟,却还是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混球!上班那么晚,人家交警七点就上班了。”
“哟!这不是丰越小先生吗?早上好啊!”不用看,就知道是技术队的杨米,这家伙嘴欠,逮谁损谁,让他跟了两天案子,他得罪了一票人,没办法,高智商的人到哪儿都不讨喜,太聪明还太爱说,丰越只好又让他待在警局,等任务。
丰越连个余光都懒得给他,阳光下美成一尊雕塑,杨米凑过去前后左右闻闻,皮笑肉不笑地说:“嘿嘿!丰越,你这帅得掉渣了,干嘛当刑警啊?你适合做普法宣传栏目,形象太好了。”
“香吗?”丰越避过前面的话题,以自我主场开了口。
“啊?”杨米愣了一下,瞬间明白,“哦哦!香!你刚洗过澡啊?特别香。”
“下次未经我允许就凑过来,我就不客气了。”丰越掌控着自己的主场位置,“听见没?”
“是是是!”杨米觉得斗不过他,挥挥手就跑了。
“丰越!”刚吃过早餐的耿队,边走边抹嘴,老远就看见丰越笔直地站在门厅处,下意识地看看手表,小声嘀咕,“嗯嗯,还好,五十分。”
“军哥!我来看看宋一。”丰越没理会耿队投来的微笑,语气有些生硬,毕竟让他等了十分钟,心情早就不美丽了,何况为了案子而来,无需多礼,理由十分强悍。
“昨晚你给我打完电话,我就去羁押室再次提出来问了一遍,这家伙确实有个弟弟叫宋二,我去!我当时还骂他跟警官开玩笑,他委屈地告诉我,可以查户籍资料。”耿队往审讯室方向指引丰越,“走,我来之间已经跟昨晚值班的家伙说好,把人带到审讯室。”
“他不知道自己的侄儿自杀式撞车事件吗?”丰越放慢脚步。
“咋不知道?他提到这事儿还流了几滴猫尿,说是可惜了,培养到大学毕业,结果还没来得及回报父母就死了,再问别的就不说了。”
“几号?”走到审讯室入口的长廊,丰越顿足看看门上的号牌问。
“往里走,五号!今天其他队有嫌疑人要审讯,我给放五号了。”
推开五号审讯室的门,从单面玻璃处看过去,里面的宋一萎靡不振地趴在审讯椅的面板上,圆鼓鼓的肚子和面板紧紧贴在一起,眼神涣散,应该是一夜未眠所致。冒头的胡茬给主人的年龄增加了五岁不止,整个人看上去就只有四个字,痴呆憔悴。
看了半分钟,丰越推门进去,耿队随后而入,门口的机器前,两位警员立即做好摄录准备。
见有人进来,宋一抬眼看看,不认识,又往后看看,认识,便放松一些,看来是个很没全感的人,这样的人反而会在情绪激动之下杀人,这样的人也往往会让人不去设防。
丰越直接走过去坐在桌子上,盯着宋一看了十秒,顺手将台灯拿起来,对准送一的脑袋照过去,冰冷地问:“你叫宋一?”
“是的,政府。”这家伙,过一夜,都会喊政府了,孺子可教啊!
“你弟弟的情况,讲一下。”丰越身上的温度持续走低。
不知道为啥,宋一毫无防御能力,问啥答啥:“我弟弟叫宋二,别问我为什么,我爹妈就这样起的名字,他有一个闺女,一个儿子,在农贸市场做生意。”
他说的和丰越掌握的一样,所以丰越大爷不高兴了,把台灯往前送送:“烫不烫?”
“太烫了!”睁不开眼的宋一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刚来的这位大爷,外面传言警察是拿着执照的流氓,还真像!他没敢说出来,怕挨揍。
“你弟弟家还有什么事情,需要跟我说的吗?”丰越给了一个提示。
“你说那事儿啊?哎,那事儿忒邪门。”宋一抬眼看看,发现台灯离脸又远了一些,这才接着说,“那孩子那天出去拉货,一直未回,结果第二天警察通知他家说娃出车祸了,我陪着去交警队看了监控,孩子不是中邪是什么?一家伙狠踩油门直接冲红灯,有人跑过来直接就撞上了,你说倒霉不倒霉?那撞死的人是我们开发区管委会的一个干事。”
“交警还说了什么?”丰越把台灯放回自己的身边。
“交警就说孩子体内有什么dmt,sld的,还说浓度高了导致神志不清,哎呀!我们听不懂,问了他们也不说,后来我因为要和姐约会,也就没继续问,就让他们回家等消息。”宋一挖空脑袋,终于记起几个字母,丰越知道那是致幻剂的药物二甲基色胺和麦角酸二乙胶的简称,不过他没有解释,只是点点头。
见冰山一样的警官终于点头,宋一如释重负:“孩子去了谁也不想,我一个做伯伯的能有啥法子?”
“你为何喊张云霞叫姐姐?”丰越换了个思路问。
“啊?”宋一有点蒙圈,见丰越没有解释的意思,就按照自己的理解回答,“她这几年认识不少干部,底子厚,加上老公是管委会的,喜欢人家喊她张姐,其实她才三十几岁,她喜欢听,我们喜欢喊,两靠靠,感情好。”
“哟!杀完人为何要把同伙也杀了?”丰越问了一个昨天回答过的问题,宋一对答如流:“他要我多分点钱给他,不然就告发我,我们正好在市场搞装修,问一气就把他从脚手架推下去了,下面刚捆扎一半的架子,钢筋都头朝上立着,他运气不好,脑子里戳进钢筋了,一转眼就咽气了。”
杀了一个人,又杀了同伙,宋一说起来好像在谈论一部小说的内容,且声情并茂讲解了自己的杀人动机和杀人后的心理,丰越厌恶地瞪他一眼,吓得他立即闭嘴不敢继续说了。
“你和宋城雨骗了一个女大学生,你们当时一共几个人?”丰越忽然提出了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问题,宋一很明显地僵住了。
“怎么?贵人忘性大?”丰越讥讽道。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宋一苦苦挣扎,除了侄儿没人还有抓进去的人,没人知道,他觉得眼前位警官是在炸胡。
“哦?那我来帮你回忆一下,你当时给了你侄儿宋城雨两万块钱,让他找大学生供你们玩乐,他照做了,并且带去了一个喜欢自己的同学于小竹,于小竹喝下含有迷幻成分的饮料,然后宋城雨就单独离开了,宾馆的监控没有拍到你参与其中,是因为你早早开好房间等着他们将于小竹带去,对吧?你不会以为我们和派出所的一样,随意查查监控就算了把?”
“你不会以为,我们刑警不懂得反向调查吧?你不会以为,我们找不到宋城雨的私密空间吧?一个心里暗沉的人,有事不敢告诉任何人,他最好倾诉伙伴就是电脑,你不会不懂吧?”
丰越忽然嘴角往上跨了一个弧度,露出迷人的微笑:“你该不会以为你不说,我就查不到了吧?宋一先生。”
“我我……”
“没事儿,你慢慢说,警官有的是耐心。”丰越打了响指,轻蔑地看着瑟瑟发抖的宋一。
审讯室忽然安静下来,丰越撅起小嘴看着宋一,等了一分半钟,他又开口了:“对了!我想起一件事。”
宋一不知道警官又要作什么妖,紧张地盯着丰越的嘴,生怕他又吐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来,结果警官下一秒果然吐出一行字让他猝不及防,差点来了一个老泪纵横。
“你的大儿子宋梓洲,失踪多久了?”
这个固守心底多年的事情,宋一自己都不敢说轻易拿出来回味,就被这个警察随随便便地问了出来,宋一震惊之余,更多的是伤感,他静静地看着一脸玩味的警察,百感交集,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最后他咬着嘴唇,咬出血,闻见血腥味的他,终于慢慢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