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子家坐了一会儿,丰越见村长说的内容大致上跟其自己掌握的差不多,便起身告别。
“晚上你们饭怎么整啊?”村长这小老头还挺有心,一直追到院门口问。
“烦请村长招呼大家给做点稀饭馒头,晚上还到您这儿汇合,谢谢您了。”丰越微微颔胸,告别村长。
刘老实的家,看上去不像是大家说的那样,死了男人家就会显得破败,相反这个小院子是途经几家打扫整理最干净的一户。乡村人家院子里都是泥土路,这个院子里从门口到堂屋到厨房,到每个房间,都有一条细细的水泥路,看来这家人算是这个小村子里活得比较细致的人家。
站在院子里静默半分钟,丰越指了三个方向:“我进堂屋,你俩一人一间偏屋,仔细查看拍好照片。”
“没问题。”冯不和刘叶异口同声地回答。
日头被时间追着跑,终于精疲力尽躲进了云层。
透过云层转折成橙色,一小片天空都染上温暖的橙,返回地面后的光,成了月亮上来前最后一道自然之色。
隐去的光,给安静的小院带来迷人的暗淡。月亮在远处悄悄观望,它喜欢乘着夜色披上亮眼的银杉,让人轻易就爱上它的柔和,是不同于阳光的更容易让人遐想的一份小情结。
刘老实家的小院,不同于其他农户的小院,从院门直通堂屋口,一条八十公分宽的小水泥路指引着方向。
走到中间,分出两岔,一边去厨房,一边去侧屋。厨房分为外间和里间,外间做饭里间吃饭,一个不大的小方桌放在里间的中间,桌上放着两只小碗,一只装着咸菜,一只装着腌制卜干。
刘叶在厨房里转一圈,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在餐桌上摸了摸,上面只有一层淡淡浅浅的灰尘,说明至少在昨天之前这里还是有人打扫的。餐桌边上是一个立式饮水机,还有半桶水。饮水机的电源指示灯亮着,这间不大的饭厅,唯一不让人生出诡异之感的就是这台饮水机,银色柜体被擦拭得干干净净,与厨房的老旧格格不入。
来到外间,做饭的地方也没有因为主人的相继离世而变得破败,干干净净的灶台,干干净净的锅具,整整齐齐放在碗柜里的碗碟,丝毫看不出这家男女主人都已不在人世。伸手摸了一下灶台,刘叶发现这灶台还有一丝余温,走到锅堂口查看,锅底灰正在散发最后一点点温度,柴火一白一红闪烁着,它们在世上的最后形态轻轻一拨就会成灰。
碗柜很旧,像是用了一百年依旧保存完好的老家具,碗柜的上方放着一张照片,照片中的三个人无疑就是刘老实一家三口了。
拍完照,刘叶原路退出,到了院子中间,冯不刚好也从侧屋走了出来。
“不哥!怎么样?”刘叶观察冯不的脸,没发现什么值得喜悦的表情。
“这边原先应该是一间用来堆放杂物,剩余两间连着的,是养着羊什么的,里面好多干草,但是一只羊或者牛都没瞧见。”冯不未掩失望。
“在屋子里养牛羊?”刘叶瞪圆眼珠子。
“你不懂了吧?乡下好多人都把牛羊放在屋子里,不算正规屋子,就是一个大的空间,里面有围栏,白天放出去晚上屋子,这样避免天冷小动物生病。”冯不说完就往堂屋走,这半天时间丰越一点动静没有,看来是有啥发现。
“小越?”冯不边走边喊。
“进来,左边房间。”丰越在里屋答应一声。
俩人一前一后跨入堂屋,老式的农村常见的三间屋标准建筑。中间是条桌,条桌上未燃尽的香有些吸引人。右边的门虚掩着,看来丰越还没进去过。左边的门大敞,丰越的影子有一半在视线范围内。
走到门口的冯不探头看了一眼才进去。刘叶靠在门框上没有完全进去,打着哈欠问:“领导,有啥发现?”
“你们结束了?”丰越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反而题了一个问题。
“结束了。”冯不抬头看看房顶,横梁上用粗铁丝做成好几个圈,作为主要承重力担任着这家主人挂在高处的物品。一张桌子,一张床,还有两只红漆木箱叠放在一起,它们身上的红漆也因为长久使用,而磨得露出许多木头本色,两只红漆木箱上都有一把黑色铁将军把守。
这间屋原先应该是刘老实夫妻二人的卧室。眼下一米八的大床上空空如也,所有的物品应该是,都随着男主人的离世而被转移或者烧掉。许多地区,人死后会把他常用的衣物被褥烧掉,有这些物件傍身,他走在阴间才不孤单,也不会因为初来乍到而受到其他鬼们的欺负,必要时这些东西还能作为贿赂用品给送出去。
阴间,看来也跟阳间一样,有欺凌有贫富有各种不公平。小鬼们,也会因为自己所在官职不一样,行使各种权利时乘机捞一把,谁不想过得好一点?阴间也一样,不是么?甚至更为疯狂?”冯不见丰越不再问话,也不动弹,就傻傻看着那张空无一物的大床。伸手摸了摸,抬手一看,床板上也几乎没有灰尘。
“嗯,刘老实死了半年,初步断定刘婶儿死了一周左右,小妮儿失踪也不止三天,每个人回忆的时候都在时间上卡了壳,都说至少三天没见到小妮儿,你说这里为何那么干净呢?”没等冯不开口,丰越又说,“小妮儿十四岁,加上继父死了,妈妈为了给自己驱鬼而住进庙里,按理说她哪有闲心打扫卫生?还干得那么细致。”
“也是,一般这么大的孩子吓都吓半死,谁还有空打扫卫生?你看,这房间里里外外擦得那叫一个干净,不说谁能知道这家男女主人都死了?”刘叶粗嚓嚓地撂了一句。
“不哥,拍照。”丰越移开一直放在床板上来回移动的目光,转身往外走,经过刘叶的身边侧身而过,“拍完照,你把那两把锁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记住,先拍照,后动东西。”
“叶子,拍照。”冯不跟在丰越身后,经过刘叶的身边,在他肚子上戳戳,“拍完开锁,打开箱子后,继续先拍照后动物品。”
“不哥,你真够可以的。”刘叶丢给冯不一个超大的白眼,进屋开锁。
冯不和丰越进入另一间房,刚举起手机对面房间的锁就啪嗒啪嗒两声被打开,果然警察都是身怀罪恶的绝技干着红心闪闪的工作。
“这间应该是小妮儿原来的房间。”丰越拍了几张照片,指着床说,“看来刘婶儿跟闺女在刘老实死后一直睡在这屋,两只枕头上外面这只上面有淡淡的油脂分泌,小孩子不会有那么多油脂分泌出来。”
“一张一米五的床,一张书桌,一个五斗柜,一个一大衣柜。”冯不打开录音笔开始记录。目光所及见到的东西全部录下,最后蹲下查看床底,“一个矮凳,一个…哎呀我去!”
刚说了一个矮凳,整个人就吓得一个激灵,用光速弹跳起来,跺着脚大骂,“我草!吓死我了。”
丰越白了他一眼,蹲下去歪头往床底看,顺手一把拉下站着鬼嚎的冯不,俩人一起又看了过去。一双大大的眼珠子,像两只干了皮的黑葡萄,皱巴巴地看着外面,一张小嘴张成了巨大的o形,一只手移开矮凳,一只手拿着小电筒,床下的风景一览无遗。
那双大眼睛的主人,正蜷缩成一团侧躺在床底,在她身后是一堵墙,她的后背死死贴合在墙上,两只手死死抱着膝盖,整个人像一只落难的小猫,濒死前把自己缩成一团,让自己离自己的心更近一些,抱着自己也许就会缓解一部分恐惧,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死去。
“拍照。”丰越推推冯不,轻描地说,“有时候眼睛突然对上,确实有点吓人。”
冯不这才想起拍照:“哦哦,我特么刚才吓一跳脑子有点混乱,这应该就是小妮吧?”
“你一个身经百战的老手,害怕这个?”丰越白了他眼,“来吧,拉她出来。”
“这屋子太黑了。”冯不回头看看,灯的开关果然是在门口,跳过去按了两下没反应,有些泄气,“居然没电。”
“不奇怪!”丰越把手机放在矮凳上光线对着床底,俩人把床往一边挪动,当孩子整个身体露出来的时候,丰越还是吃了一惊:“这孩子睡得真跟猫一样。”
“没死?”冯不有些不确定伸手探息,“你这家伙,没气了你还说睡得像猫。”
“缩成这样,难道不像猫?”丰越给小妮儿拍照,然后把她挪到外侧,摸出手机拨了出去。
“楚,你看看诸葛老师他们忙得如何了?派个人过来帮忙,小妮儿找到了,不过已经没气了。”
丰越的声音很冷,乔楚正在跟刘冬青干活,接通手机就免提放在地上,他的话大家都听见了,那股悲凉的寒气从手机里渗了出来。
刘冬青大喊:“男神!你们在哪里?”
“我在刘婶儿家里。”丰越看看外面,黑暗终于还是来了,温度骤降,这里与外面已是两个世界。
“我给你去喊诸葛老头,他们已经把竹筒里的人都打包好运回车上,应该正往下面走。”刘冬青说完就要跑,丰越忙说,“告诉重案组的,分组值班,剩下的到村长家吃点东西,今晚不回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