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楚顺着丰越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靠近落地窗边上的茶桌边，对面而坐两个中年男人。其中一个端着茶盅正在往嘴边送，另一个正在说着什么，那不是牛江北和李铁又是谁？

乔楚有些小激动：“这俩小老头还很会享受，走！蹭喝去。”

黑瞳茶馆，单纯极致，竹制装修，万般以竹为主。分成大大小小面积不等的小竹林，几乎每一张茶桌都布置在微型竹林边上。随性而又觉得并非随意，微竹林内所有的珠子都呈现半颔腰身向下倾斜，遮住透明顶上投射下来的阳光，零星的光斑洒在茶桌，一瞬间就让人回到了古时，置身于人烟稀少的边陲小镇，宁静温软不问世事，只饮一盏茶。

并没有人说欢迎光临，只为了不打扰内坐客人饮茶的静好时刻。悄悄走近牛江北，迎面撞见李铁惊诧的脸，来不及做出反应，牛江北已经从李铁的脸上读出故事迅速转过头来，丰越只好换上一副标准的温柔笑脸，微微颔首喊了一声：“老师！下午好。”

“哟！小越，快来坐，乔楚？你俩这是唱哪出？”牛江北放下茶盅，热情地给俩孩子张罗位置。

一小阵忙碌，四个人重新坐定。丰越打量许久未曾好好聊天的老师，感慨万千，接过牛江北笑着递来的茶盅，习惯性地放鼻子下面闻了闻，说了句：“好茶！”

跟丰越认识久了，耳濡目染的，乔楚喝起茶来也是动作到位，表情丰富，但他喜欢喝下去之后再夸。

两茶盅过后，李铁坐不住了，一脸狐疑地问：“丰越！你们咋那么闲？是不是手头案子破了正研究去底海的事？”

“哪有那么快？”丰越放下第三次端起来的茶盅，微微一笑，“中午在市局吃了饭，脑子需要想点事，就在街上随便走走。”

“案子进行到哪一步了？”牛江北问。

“较之前的案子来说，这个案子有意思的地方在于和一部网络小说相捆绑，而且到目前为止，小说还在更新，小说的作者却人去楼空，小说中提到的不遵守约定就会死的人，真的死了，也就是目前本案的受害者之一，我们走访村民此人在死之前确实没有遵守约定，会是谁做了这项约定无法达成后施以惩戒执行者？我们还在查。”

“没有头绪？”

“头绪很多，有些乱，暂时还没关联到一起，起到关键作用的关联点就是那部小说，我们接手案子后，小说又更新了两个章节，而且说的都是鬼门关奈何桥一类的故事，书中出现的人名倒是真实的。”丰越伸出两根纤长手指，轻轻捏住茶盅，茶汤在手的作用力下，轻微晃动，荡漾出三两圈涟漪。

“我听说市局的诸葛青阳也去现场了？”李铁问。

“是的，我们到现场时，发现了地窖，地窖中有十九个竹筒。”

“竹筒？”李铁打断丰越的话。

“竹子做成的筒状物，跟自制的木桶方法雷同，我说是竹筒是因为这个筒很长，一米五左右，周身都用铁丝缠绕…你们懂的，对吧？”丰越忽然就不太想描述那个场景，确实让人心生许多不适，一脸真诚地看着牛江北和李铁，模样倒有些萌萌哒。

“越哥，我知道你为啥要到这儿来了？”一直闷声喝茶的乔楚，忽然猛拍自己的脑门，口腔内的剩余因为激动，喷了一些出来，溅落在茶桌上，很快被吸收。

“我也只是有些好奇，这些竹子源自何方？我在网上搜索了一些资料，以海京为中心点画圆，辐射半径一百公里，并未发现有这样粗壮的竹子，也就说这些竹子本身就是舶来之物，那么在海京需要用这些竹子的地方，我能想到的地方唯有这里。”丰越小声说。

“先生！这是本店附赠的下午茶点心，黄桃慕斯黑森林慕斯。”牛江北刚要开口，一个身穿旗袍的女孩子端来一个托盘，边脆生地说话，边放下黄桃慕斯和黑森林慕斯各两对。

看着眼波流转，身材细长的服务员，丰越好奇地看了看她的脸，果然年轻，看样子除了身高，剩下的都没发育完全，绕是如此，她穿旗袍也好是相当好看，有些古味在里面。

“你是新来的？”丰越在脑子里回忆，没查无此人。

“我刚拿了这个月的工资。”女孩不急于表达自己工作的时长。

“这就有点意思了，这算是跟我绕弯子说话呢。”丰越心想，“姑娘有点凶啊。”

牛江北伸出手指漫不经心地在桌子上敲，丰越听出他是在告诉自己：这姑娘身上有股戾气。自己有何尝没发现？只是她看上去顶多十六七，一个本该天真浪漫无忧读书的年纪，居然穿着旗袍做了服务员，戾气又从何而来呢？

想着他在桌上也随意点了几下，牛江北接受到信号，轻轻咳嗽一声，问转身要离开的服务员：“小姑娘，你十几了？”

“哦呵呵！”小姑娘这下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低眉看了一眼手中的托盘小声说，“我十六。”

“这么小就出来打工，真不容易。”李铁上纲上线冷脸说道。

“父母都不在了，我跟叔叔一起生活，我赚钱叔叔和婶婶也就不用再吵架了。”小姑娘说完，忽然觉得不该跟客人说这些，捂着嘴慌乱地跑了。

“老师，你看出什么？”丰越看着姑娘跑开的地方，想到了十四岁的小妮儿，如果她活着应该也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姑娘吧？

“黑瞳茶馆的老板我和老李都认识，喊来问问就是，跟老师还绕弯子？”牛江北竖起勺子在一块黑森林上切了一块，习惯性地放鼻子下面闻闻，“嗯，用料新鲜，就是甜度高了一些。”

“黑子，你出来一下。”李铁在手机上扒拉出一个叫黑子的人名，拨通后只说了几个字就挂了。他没有像牛江北那样切一块慕斯，而是用一次性叉子直接将慕斯拦腰斩断，最后叉起一半直接塞进嘴里，认真品尝味道。

在等待黑子的过程中，丰越把小妮儿的尸检报告内容给牛江北看，牛江北瞄了几眼就有些情绪不太好，他把剩下的黑森林也切成两块，一口一块，两口吃完。丰越知道他最讨厌的就是看见这种案子，谁又不是呢？

原来中午在市局食堂吃饭的时候，诸葛青阳话中有话，却又没有点明，说的就是尸检过程发现的另一个触目惊心的情况。刘楠今年十四岁，尸检过程中却发现，这么小的孩子已经***已经呈陈旧性破损，从破损程度分析，至少有一年以上的行房事行为。

那么，这么小的孩子跟谁在做这个事？她的父母知道么？如果知道，为何没有报案？如果是在学校发生这样的事情，父母又知道，为何没有去学校闹？如果闹了，为何媒体没有报导？如果不是在学校发生的事情，那么庙村有房事能力的男人都值得怀疑，这网可就撒得大了。

那么多的如果，问的人头疼，丰越和牛江北用密码聊的过程中，黑瞳茶馆的老板，黑子的人出现了。

黑子不黑，说话柔和、语速不快，整个人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种儒雅气质。那为何叫黑子？人家一来就自我介绍过了，因为平时爱穿一身黑，加上一次跟朋友打赌赢了十万块，真拿了人家十万块，后来大家都喊他黑心子，久了就变成黑子了，顺口而已。

“二位大人物找我有啥事？”黑子直接切入正题。

“想问问你这满屋子的竹子都从哪运来的？小的不用说，就说大的，门口后面那些粗壮的都在哪里买的？”牛江北说完指着剩下的黑森林说，“今天的慕斯甜度高了。”

“好好，明天再吃就没那么甜了。”黑子笑笑，把点头时掉落在额前的几缕头发往后顺顺，看着丰越说，“这些竹子都是从偏远的南方运来的，那个小镇，漫山遍野长满了竹子，当地人挖笋吃就跟捡小石头一样，随处可见。竹子长大到一定程度，为了保护剩下的竹能够更好地生长，当地人会锯掉一部分粗壮的，锯掉一部分细小的，小的卖往各地给人做风景装饰用，大的都是定制产品，专门给人装修或做竹桌竹凳，或做竹雕用，有些也做当地人自己盖房子用的原料。”

“这地方离海京很远？”丰越问。

“一千五百公里。”黑子笑笑。

“那根据你的了解，我们海京有无跟你在一个地区购买竹子的人？”丰越想起那些只用几个竹片就能做出装进一个人的筒子，那么粗壮的竹子应该也出自那个地区。

“你问着了！”黑子拿出手机扒拉了一会儿说，“三年前我又去过一次，飞机转火车的时候碰见过本地的一个人，他说是一个什么学校的校长，平时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一个人旅游，释放工作的压力，哎！找到了！我有照片。”

乔楚和丰越一起看向手机上的那张照片，俩人的嘴都变成了o型，半晌丰越才问：“你确定他跟你去了同一个地方？”

“当然，因为座位不一样，聊了一会上车后我们就各自坐下，没有交集，没想到下车后，我们同时奔向一辆小巴士，那一路上我们就像十年没见的老友一样，聊得很开心。”黑子收回手机，想想又问，“照片传给你？”

“不用了！刚才我同事扫描下来了。”丰越指指旁边一脸憨笑的乔楚。

告别老师，回犯罪实验室的路上，丰越传了尸检报告给刘冬青，把黑子手机里看见的照片也传了过去，并附信息：“把尸检报告和照片拿给何其，让严谨老师好好看看，记录他的微表情，等我回去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