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你都知道了还问?”二号审讯室,刚带回来的男人,耷拉着脑袋坐在审讯椅内,两只手软绵绵地被拷在面板上,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
冯不坐在审讯桌前,抓起台灯头往他脸上照了给过去,气势汹汹地说:“废话!警官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对面的男人,抬起头看了一眼一脸凶悍的冯不,迅速又低下,手铐受到牵连发出响声,听起来十分刺耳。冯不刚要发飙,丰越端着一杯水慢悠悠地晃了进来,这架势一出现,基本上就不需要其他人说话了。
“不好意思!”果然,丰越放下水杯就开始露出一个抱歉式的微笑,“请喝水。”
丰越式迷之微笑,对于情感缺失,或者内心刚遭受过惊吓的人,基本上一出必杀。好好的人带进警局都会心生不安,何况嫌疑人?大部分他们知道自己遇见的对手都是一脸严肃,说话冰冷的审讯者,刚被恐吓过忽然遇上一个温暖的笑脸,心里多少都会泛起涟漪。
男人抬起头盯着丰越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确信在那双幽深的眸子里没发现任何敌意,也没有任何居高临下的压力,顿时神情松驰下来,小声问:“这里是警局么?”
“是。”丰越也小声回答,“这里级别稍微高一些,有一些特权。”
“哦。”男人不说话,想喝水,发现两只手被分别拷在两只铁环上,只好自嘲地笑笑。
“不哥!解开一只。”丰越保持低分贝,冯不差点一脚没站稳,憋着笑去解开男人的一只手铐。
男人终于用刚解放出来的左手,抓起水杯放在嘴巴试探一下温度,适宜的四十五度,他一仰脖子全倒进嘴里,咕嘟咕嘟吞了下去,狠狠地放下杯子抹抹嘴,身体向后倾斜的同时,顺便打了个饱嗝。
冯不看直了眼珠子,特别想上脚给他两下,这一连串的动作看得太闹心。丰越见冯不握紧拳头我咬牙切齿,轻咳两声,在桌子上点了几下:“别担心,如果您只是恰巧出现哎现场,我们只是请您回来协助调查,我这位同事如果态度不好,我向您道歉。”
“哎!我去。”冯不心里瞬时跑过十几头羊驼。
“哦。”那人倒没客气。
“姓名、年龄、工作单位、婚否、家庭住址……”丰越说话分贝并没有提高,只是语速较之前快了一些。
“唐建一,三十九岁,连镇中学校医,未婚,外省人……”
“唐建一?”丰越的手始终有意无意地在桌面敲击,很快唐建一的目光就完全被他那纤长的手指舞蹈所吸引。
目的达到!人的注意力如果被其他外因吸引,那么在回答问题的时候就会明显少了几层思考的空间。打从进来审讯室,丰越就观察到,这个唐建一的肚子里应该有些才华。保养算是很到位,视频中的半个脑袋不太分得清楚,处在一个空间,一眼就能看出他的生活优渥。
“校医?”丰越眼前又出现小妮儿那双又大又没有光泽的眼睛,忽然话锋一转,丢了一句冰冷的话过去,“你跟李宏建不仅仅是上下级的关系吧?”
“嗯……”唐建一被问得发愣,很快调整好情绪,尴尬地咳嗽两声,“我们是死党,他稍微长我几岁,我毕业后在市一院上班,被他挖来。”
“是重金挖来的吧?”丰越一拍桌子,厉声喝道,“为了钱真的可以毫无人性吗?唐建一。”
“我……”唐建一注意力还在丰越的手指舞蹈上,忽然那美丽的舞姿变成了掌劈桌面,吓得他浑身一颤。
“那段视频是你拍的吧?你应该拍了不止这一段,对么?是你把视频给了小花儿,对不对?网络这种事,别告诉我你删了,只要你走过,都会有痕迹留下,如果我们在你的电脑里找到这些文件,那时候再来问你,性质就完全不同,你考虑一下。”丰越没给他思考的机会,连发了几个问题。
“哎!”唐建一的目光又被丰越接着敲击的手指吸引,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俩关系好,我是从农村出来的孩子,十几岁时偶然在同学聚会上认识了李宏建,他对我慷慨大方,大学期间大部分学费都是他出资的,他出国后也没有忘记给我汇款,这样的人我怎么能不报恩?”
“我毕业后到了市一院,他老婆也是我们医院的,后来我被他挖去学校做校医,我也问过他为何不让老婆去,他没说为什么,后来我也知道答案了。”
“既然你没有选择报警或者规劝,为何又偷拍视频视频?”丰越跳过那些没有营养的内容,直接回归案情。
“之前的那些孩子,都很乖巧不反抗,但是这个孩子不但反抗还要钱,我感觉她是个矛盾重重的女孩,有时候完事了,她不哭不闹我就看着心疼,会安抚几句,她让我转她要钱的想法,有时候又闹得特别凶,总这样下去,我害怕万一哪天事情败露对我不利,我就偷拍了几段视频,只要拍到我没有参与就好。”
“你比禽兽还禽兽,你就那样看着?你没有心的么?”冯不抢在丰越前面发了火,上去一脚揣在唐建一坐的椅子上,他整个人被震动得晃了几下。
“呵呵,当你的人生连吃饭都成问题的时候,就不太会思考心会不会痛的问题,我拿到钱都寄回老家了,我爸妈身体不好,家里也穷,他们用这些钱盖了房子,调养身体,终于在老家能够扬眉吐气了……”
“不要说了!”冯不太阳穴又暴出青筋,怒吼一声。每到这时,丰越就担心下一步他会上来揍人,立刻按铃叫进来乔楚,换冯不出去休息。
“小花儿最后的行踪你知道吗?”丰越的手指舞蹈,还在继续。
“不知道,我分别拍了几个孩子的视频,只有小花儿的我给了她两段,不过都没拍到宏建的脸。”
“为什么?”
“我知道警察能查到,我又何必拍那么清楚?我也不想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在发泄兽性时浮现的狰狞满足。”说到这儿,唐建一又深深叹息,“哎…每次都是我,安抚孩子们的情绪,我要问孩子们来例假没有,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我都建立了档案,生怕孩子们怀孕,这也是宏建放心把一切交给我的原因,我也要对得起一年八十万的薪水不是?”
“禽兽!”乔楚啐了一口。
“哎!钱啊,当你没有,就想有,有了享受了,你就想要更多,这是一般人的常态思想,我只是其中一员罢了。”唐建一自顾自地说,像是对应乔楚的鄙视,又像是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找一个合理的安心借口。
“对于李宏建的妻子,你了解多少?”丰越迅速切换问题。
“林木?她是一个好女人,嫁给宏建时已经是大龄剩女中的一员,两人是晓春阿姨介绍的,没见几面就结婚了,不过听说婚后不久就分居了,但是每次市里有重大活动,林木都会和宏建携手出席,大家都以为他们是一对令人羡慕的夫妻,其实背后的故事也是各种心酸。”
“分居为何不离婚?”丰越问,手指都懒得敲了,这个唐建一防范力度太小。
“宏建不肯离婚,要多少钱都行,就是不离婚,我猜是为了维护自己正面形象吧?他在市里口碑非常好,也投资兴建了不少公众设施,人人都羡慕林木嫁了个好老公。”
“我去!世俗的眼光还停留在这一块。”乔楚小声嘟囔。
“那你知道小花儿怀孕的事情么?”丰越忽然换到小花儿的问题上。
“知道,这是我的疏忽,小孩子本来周期就不稳定,加上她情绪波动大,更会影响周期运转,有一个月我没记录,结果她就怀孕了,我买了药流的药,没想到她反应巨大,一直血流不止,我让她去医院看,她也答应了,后来就失踪了。”
唐建一懊恼的居然是自己疏忽造成小花儿怀孕,而不是这件本身就禽兽的事情,丰越简直是刷新了自己的世界观,他猛地收起敲击的手指,冷冷地问:“是那次视频后怀孕的?”
“对!我每次记录他们每次来的时间,和走的时间,视频上撕下来给小花儿的是她喜爱的一首诗,她说我的字好看,她口述我写。”唐建一慢慢说出最后一次小花儿央求自己写诗的事情,眼睛里其实还是有些不忍心的光闪过,只是这一切都没有金钱的力量大,所以他选择了跪拜在金钱的石榴裙下。
“你知道自己已经犯法了么?”丰越终于决定结束这次审讯,他起身抖抖腿捋了捋衣服,惯用伎俩,离开前侧身问一句,“李宏建被抓,你会做证人的吧?”
“我认罪。”低头思考了半分钟,唐建一抬眼迎上丰越的目光,看来他已经做好准备,他目光坚定地说,“我决定做证人。”
走出审讯室,丰越的心一点没因为案情有进展而轻松,向来准的直觉告诉他,小花儿的情况不太好,站在审讯室门口,他狠狠锤了一下墙,换回面瘫脸,自言自语:“一个不懂事且大出血的孩子会去哪里?”
“你不是让盯着她爸妈么?”乔楚问。
“对!”丰越脑子里快速翻动连镇中学附近的街景图,忽然他猛一跺脚,“一个女孩子出事,最怕父母知道,她无依无靠肯定害怕极了,于是她找了小妮儿诉说,但小妮儿情况出也不好,所以,最后她一定会找她认为最亲近的人。”
“你觉得她去了奶奶那儿?”乔楚立刻抖了一个激灵,因为他刚得知小花儿的奶奶说没见过孩子有些时间了。
“兵分两路,出发抓人!希望一切都来得及。”丰越快速边跑边联系人手,“三分钟后院子里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