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镇农贸市场后面的老居民区，住在这里的多为上了年纪的老人，这里没有车来车往，清净。花儿奶奶家，住在深处的一个巷子里，墙角爬了很多青苔，日积月累这里散发着潮湿的味道。

花儿奶奶讲的故事，就在这些味道中散发着悲伤，融合成另一种奇怪的气息，来回飘散，听者同情，说者悲伤。

“奶奶！”小花儿提着一包生活用品，挤进奶奶家常年不锁的远门。

“花儿？你咋没上学？”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奶奶有些惊讶，但还是起身接过花儿手中的东西挂在光秃秃的香椿树上，拉着花儿坐在阳光下，香椿树应该有些年月了，很粗很壮。

“花儿，你咋没上学？”奶奶又问一遍，抓住花儿的手边摸边看，心疼地说，“这孩子，咋那么瘦？”

“奶奶，五千块钱给你，帮我买点好吃的，弄俩只鸡熬汤，再熬点牛骨头汤鱼汤什么的，我补补。”花儿笑嘻嘻地流着泪，没有手去擦，只好任由它们放肆。

“补补就补补，哪要那么多钱？再说，我这里有钱，你爸爸上次给为汇来一万块生活费，我还没用呢，奶奶给你补身体，回头我就去买鸡，农村来的草鸡，养身。”奶奶纹理粗糙的手在花儿的脸上擦擦，有点疼，花儿被那粗纹路给逗乐了，眼泪悄悄躲了起来。

“对了，奶奶问你话呢？咋不上学？”奶奶刚起身说去做饭，转脸想起来问了第三遍同样的问题。

“嗨！没事，就身体虚，上体育课时候晕倒了，老师让我回家休息来着。”花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盯着光秃秃的香椿树干出神，阳光垂直落入院中，树的影子看起来有些诡异，张牙舞爪的像是谁的手。

“你这孩子，你不说我打电话给你爸，让他来收拾你。”奶奶佯装生气，伸手在孙女的鼻子上挂了一下。

“好好好，我告诉你。”花儿一把抓住奶奶的手，拉着奶奶坐回自己身边，“但是，可不能跟我爸说，他那个脾气，回头再出什么事。”

“好好好！你个小滑头。”奶奶笑着反手抓住孙女的手，使劲握在手心里，心想十四岁的大姑娘，小身板还不如我的香椿树粗。

“奶奶，下面我要说的事情，与我同学的生死有关，为了她我决定站起来，好好活下去，她说她身体越来越差，应该活不过这几天了，为了她也为了我自己，更为了其他女孩子，我要养好身体，我要去报案，我要为大家做主，我要做她们不敢做的事情。”

小花儿没头没脑地说了一段义正言辞的话，奶奶不明白这孩子是受什么刺激了，拍着花儿的手不停说：“好好好！我小花儿最厉害了，对了，你同学什么病？”

“她说她妈妈在饭菜里下毒，不定期下毒，每次量都很精准，让她中毒神经麻痹却死不掉，然后就被人那个了。”小花儿声音沉了下去，孩子还是无法直接说出口那个是什么。

“哪个？”奶奶还是没明白，但是从孙女的表情上判断，八成不是好事。

“就是男女的事情！”

“哎哟！你个小犊子，别乱说话啊，你才多大啊？快点闭嘴。”奶奶一下子红透了老脸，并狠狠拍了几下孙女的小手。

花儿低头沉默一小会儿，最后坚定地抬起头告诉奶奶小妮儿的事情，还有自己回来之前去了庙村找小妮儿的事情，也说了小妮儿不想活的事情，更说了小妮儿一年前就有行房之事。

“奶奶，小妮儿身体很差，我去见她想跟她聊聊学校的事情，她好像知道自己要死了，跟我说了很多事情，然后劝我不要学她，要会保护自己，要去报警，我……”小花儿抱着脸嚎啕大哭。

奶奶听得四肢发寒，冷汗湿透了全身，她颤抖地问：“宝贝，你刚才说要养身，你告诉奶奶，你是不是那啥了？”

“流产了。”小花儿轻轻吐出三个字，整个人如释负重，轻松一大半，这个秘密压得她无法喘息，去找小妮儿儿，只是想跟她说说心里话，跟她告别，她害怕这个世界处处阳光下的处处黑暗，她只是没想到小妮儿已经走在她前面。

为了小花儿，她改变主意，她要活着，要让那些禽兽受到法律制裁，小花儿说了，她要来的那些钱，就是证据，她要改变现状，勇敢地改变现状，她相信家还有其他女孩子和自己有同样的遭遇，她们也选择了沉默。

“哎呦！我的孩子，你你你……”没听完花儿的事情，奶奶已经一口闷气堵住了嗓子眼，不上不下，差点窒息，捶胸顿足好一阵儿才恢复过来，她仰天长啸，哭成了泪人。

小花儿冷静地看着奶奶哭得肝肠寸断，她想明白了，这些伤痛和生死比起来，实在不值得一提，如果自己活着，能让那个禽兽伏法，那么一切都是有意义的。想到这儿，她帮奶奶擦去眼泪，说了自己这一年的事情，还说了药流不干净，校医劝她去大医院清宫，顺便回家调养身体的事情。

奶奶听得心碎，小花儿却已经选择了坚强，说完她就进屋睡觉，留下奶奶独自在阳光下品味着悲伤和黑暗，想要感同身受这一年来孩子所受的折磨和恐惧，远远不能企及，越想越难过，她想到了在外开店的儿子媳妇儿，怪他们赚钱忽略了女孩子成长中那些需要母亲陪伴的日子。

“花儿，奶奶去买鸡，你睡觉啊。”奶奶在院子里冲左屋里喊了一声。

“奶奶，我想吃糖，回来带点。”花儿在屋内含含糊糊地撒着娇，“我累了，睡一觉再去医院。”

奶奶抹着泪走出院子，菜场到家，这条路走了多少年，今天走起来特别漫长，特别辛苦，奶奶的心跟着那些沉重的步子，细细碎碎洒了一地。扶着墙走到第二小十字口，巷口的刘大爷跟她打招呼，她完全没听见，张大娘喊她进屋坐坐，她也没反应。

她只想快点把鸡买回家炖上，在整点药材，早点炖好早点给孩子喝，这么多血流出去，是要死人的啊！心就这样一直揪着痛着，不断开裂，不断掉落。

“大娘，儿媳妇儿回来了吧？”卖鸡的跟持续呆滞中的花儿奶奶闲扯家常。

“啊？哦。”花儿奶奶胡乱应付着。

“我说呢，您老一来买鸡炖汤我就知道准是媳妇儿回来了，这回媳妇儿来的早啊，过年难道不打算来了？”鸡贩子话太多了。

花儿奶奶没接话，付完钱急匆匆地走了。鸡贩子的话点醒了她，不告诉儿子媳妇，万一花儿出事，说不过去，何况花儿说打完两天吊针就去报案，到时警察来了，还是要找父母，她想来想去还是给媳妇儿打了电话，她怕儿子的脾气回去杀人，那可是犯法的，她想。

千叮咛万嘱咐，让花儿的妈妈单独回来，找个借口回来看孩子就是，花儿妈妈也答应了，奶奶放心地拎着鸡抓点中药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