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花儿没起来吃饭,睡得很香,奶奶偷偷进屋看了好几次,她都在睡,奶奶想孩子那么虚弱,这几天还东奔西跑,实在是太累了,让她睡吧。
花儿的父母,在隔壁市里开了店,为了节省开支,没请工人,夫妻俩生意做得红火,看着荷包日益雄起,苦一点也就觉得没什么。花儿妈妈,接到奶奶电话后,本想按照奶奶说的方法找个借口回家,但是又怕万一以后让爸爸知道了,那不得疯么?她想了半小时,就把一切都告诉了老公。
气急败坏的花儿爸爸,下午就关了店,气急败坏地赶回家。晚上的风,在这个年代久的巷子里来回飘,纵横交错的巷子里,风的歌声听起来有些瘆人,那些钻入皮肤的寒凉之意,裹挟着巷子里的潮湿,来回撞击那墙那门那窗。
巷子深处,那些老式的门窗,在风的撞击中发出吱吱呀呀痛苦的声音,不知是因为风太凉,还是因为风太大。
奶奶把炖了一下午的鸡汤装了一大碗,端去小花儿的房间,心疼地拍拍还在闷头睡的孙女:“花儿,鸡汤炖好了,奶奶还放了药草,很快你就有精神了。”
“嗯?奶奶,我再睡会儿。”花儿睁不开眼,身体很沉,似乎有人在地狱深处抓住她身体,拼命往下拽,她觉得自己就要挣不脱了,身体里已经没有残余的力气可供使用,或者就这样放弃吧,反抗这种事对瘦小身体弱小的灵魂来说,还是太困难了。
“小乖乖!快点起来,再这样睡下去奶奶要给你叫救护车了,你看你的脸已经没有人色了。”
深感情况不对的奶奶伸手拽小花儿,发现她捂一天的手依旧寒气逼人,惊恐的奶奶一把掀开杯子,床上已经被浸染了大面积的血,她忙晃小花儿:“花儿,别睡了,奶奶给你喂点鸡汤续续元气。”
奶奶用勺子一点点往小花儿嘴里灌鸡汤,一碗鸡汤洒出去半碗,总算孩子在药草的刺激下睁开了眼,无神的眸子里深埋着痛苦,花儿奶奶边哭边给孩子换裤子,十几包卫生纸同时撕开垫在床上,模糊的眼睛啥也看不清,只有一片一片的红,在眼前晃来晃去。
“奶奶,再来一碗鸡汤,我好像有点精神了。”花儿忽然清晰地说了一句。
奶奶给花儿擦干净身体,重新盖好杯子,又去装了一碗鸡汤,这次花儿自己端着碗,喝了下去,气色果然好了一些,她虚弱地指指院子:“奶奶,我的包里有尿不湿,有护理垫,帮我拿来,我换上就去医院,再不去我怕是去不了了。”
奶奶没说话,捂住花儿的嘴不让她继续说,这才想起香椿树上挂着的包。
忙活了二十分钟,花儿的来了精神,说话声音也大了一些,靠在床边看着一面墙上贴满的那些画报,有自己喜欢的明星,有喜欢的动漫人物,还有几只布偶猫的画报,布偶,真的好美!好高贵!她想。
“砰!”一声巨响,院子的破门发出沉闷痛苦的叫喊,一男一女冲了进来。
“奶奶?”花儿吓得一哆嗦,惊恐地看向奶奶,奶奶也吓得一哆嗦:“天啊!你爸爸回来了。”
奶孙两个正在思考对策,花儿妈妈的声音响了起来:“花儿爸爸,别吓着孩子!”
“滚!”花儿爸爸似乎是推开妈妈的拉拽,妈妈发出一声哎呀就没再说话。随后爸爸就带着巷子里的阴寒之气冲到小花儿床边,怒吼道:“说!是谁?你他妈的倒是说话啊!你哑巴了?屁大点孩子不学好!你给老子说,是谁?”
小花儿吓得缩成一团,花儿妈妈跟着跑了进来:“花儿,你说吧,究竟是谁?奶奶也不说清楚,你自己说,是谁对你做了那个事?别让你爸急。”
“你们?”奶奶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指着媳妇的脸抖了半天,还是选择骂儿子,“谁让你回来的?你不管不问出事就知道吼,你不问问为什么就怪孩子不学好,你算什么爸爸?”
“妈!你过去。”花儿爸爸冲自己媳妇大喊,“你特娘的干嘛呢?把妈带出去。”
花儿妈妈连拖带拉把奶奶拉出了小房间,随后就听见小花儿拼尽全力的嚎叫:“你滚!你不是我爸爸,我没有你这样的爸爸,你就当我死了,我不要你管。”
“啪!”房间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花儿的喘息声划破院子里的沉默,花儿奶奶哆嗦着说:“让我进去,花儿的身体太虚了,她经不起折腾,你让我进去。
花儿妈妈惧怕发疯的老公,死死抱住婆婆不让进去,她也希望能问出始作俑者,然后去找人家算账,她没想到的是下一步花儿直接对爸爸开骂了。
“怎么了?面子挂不住了?谁让你来了?我不要你管,反正你也打算再要个孩子了,就当我死了,反正你也不喜欢我,我活到十四岁也够了,你给我多少关心?多少爱?你没资格管我,你给我滚出去。”
花儿边说边挣扎着想要起啦,她抓起衣服想要穿,被爸爸一把抢过扔在地上,跳上去疯狂地踩:“你这个不要脸的玩意儿,我让你穿!让你穿。”
“你才不要脸,我告诉你,我死了也不要你管,谁也别管我,都特么的滚!”
花儿拼出命喊完,就掀开被子想要下床,被爸爸一拳打在脸上,直接跌回床上。爸爸疯了一般,左手掐住她的脖子,右手连扇了好多巴掌,花儿忽然不喊不叫不反抗,发出诡而凄惨的笑声,边笑边说:“你就这点本事么?哈哈哈……算我瞎了眼,我一直以为你那么凶,至少给敢杀人,看来你不敢,你只敢欺负我这个几十斤重了……”
“看来老子今天不给你颜色瞧瞧,你就不知道什么是脸。”气得血脉倒流,经气逆行的爸爸扔下花儿,随手操起床边的凳子,对准花儿的脑袋砸了过去。
“不知道多少下,只知道我进去的时候,孩子已经断了气,他爸还抱着凳子站在床边,墙上的画报啊,到处都是血,我晕了过去。”花儿奶奶一口气说完那晚发生的事情,双手死死抓住丰越的手,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凄惨地说,“对不起,警察小同志,我有点冷。”
“没事!您靠着我。”丰越温柔地说,他也没在意,乔楚捧着机器记录下这完整的情节。
“我醒来的时候啊,他们夫妻俩正在清扫血迹,我让他们连夜回去了,我老婆子一个人造孽,不能连累儿子媳妇,要不是我非要打电话,花儿不会走,孩子他爸爸也不会这样,说啥都晚了。”花儿奶奶的泪水似乎已经哭干,说完这些她也变得冷静,声音也越来越平静。
“我啊,给花儿把衣服都换上,我要让她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走,我用床单包好花儿,放在西屋,把血衣埋在香椿树下,我打算处理完花儿的身体,我就去找他们,没想到你们来了。”
“您打算怎么处理?”丰越明知道这老奶奶说的处理是什么,为了录下完整口供,只能继续问。
“哎!你们刚才搜查院子,应该找到两大桶酸了吧?泡着吧,很快的……”奶奶说得轻松,丰越和乔楚听得毛骨悚然,这个奶奶到底是真爱孙女还是假爱孙女,真是无法明确感受到。
“奶奶,酸是咋得到的?”丰越问。
“哎!都说到这儿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警察小同志,你说得对!儿子啊,犯的错要让他自己承担,否则我就算去见老头子,他也不一定肯原谅我,花儿一定去爷爷那儿告状了,爷爷可疼她了。”花儿奶奶顿了顿说,“酸啊是花儿爸爸前天运来的,他说事已至此,只能这样办,对了,花儿妈妈真的又怀孕了,难怪啊,上次回来她不敢上去拽她爸,再生一个,他们也管不好,我觉得。”
“对了!”花儿奶奶又叫住已经起身的丰越。
“您说。”丰越一秒换上温和的脸皮。
“花儿告诉我,她放了什么东西给同学的电脑里,我也不知道什么,说是为了报警做证据,我觉得那东西给别人用,应该可以吧。”
“谢谢您。”
丰越想说那些东西他已经见过,顿了几秒还是没说,他想安慰两句,转念又想,这会儿的花儿奶奶,想得通透,不需要他做任何劝慰。最后,他默默关掉设备,一转身发现乔楚也录下了全程,他立即换上面瘫脸问:“楚!证据弄完了?”
“都结束了。”乔楚点头,黄黄手机说,“已经叫了支援,市局的车刚停在菜场门口,我估计两分钟就到这儿。”
“好。”
当刑警,最怕遇见的情况就如眼前,拼命查找的线索,找到了,人也死了,这个冬天一直不顺,查谁,谁死了,心情压抑,控制不住的压抑。丰越站在院子门口,感受潮湿的过堂风铺面而来,有些冷,他本能地缩缩脖子,巷子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交谈声,抬头看天,只有巷子那么宽的天空,没找到一粒星星,看来它们也见不得这人间悲凉,悄悄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