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场再往后去,就没有任何可供参考的监控设备,连镇老居民区改造,那儿作为重点,很快就会铲平重建,所以基本属于几不管地段。
视频是刘冬青通过各部门找到的影像资料,合成后剪辑而成,钱雨再次出现在连镇的街上,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她跳上最后一拌去市里的公交车,公交车上人不多,那个点,去市里的人多半是去夜店嗨皮。钱雨坐在倒数第三排靠窗户的位置,一直呆呆看着窗外的景色,或许那个时候她的眼睛里什么也没装下。
公交车最后一站,在海京汽车西站,钱雨下车后在车站广场上呆立了三分钟,几个出租车司机前来搭茬,商讨价钱后,她打出租回到了邻市的店里,那时候林森源已经关了店面。这时候视频跳到林森源一个人在店里,接待顾客一下午一晚上的画面。
晚上十一点半,钱雨的身影出现在那条街上,很快她又到了自己家的店铺,拿出钥匙从卷闸门的小门进了店,接着视频切换,她站在店中央冲楼上大喊,听见动静的林森源从二楼卧室下来,俩人拉扯一分钟后,上了二楼,视频结束。
“你们都知道了,为何还要问我?”林森源已经没有了最初的伤心,看起来平静而冷漠,很多事不说还好,说了也许就会伤心过头,伤心过头,有人会变得恍恍惚惚,有人会变得暴躁不安,林森源这种冷漠的表现,多半是陷入了深深自责中,如果走不出来,很可能会发展成精神病。
“我说了,和你说了,性质不同,结果也不同。”丰越答道,“我一进来就跟你解释过。”
“哎……生活,怎么变成这样了?”林森源双目失神,像是自言自语,像是在问丰越。
“生活变成什么样,都是自找的,你没想过花儿和钱雨之间可能存在的问题,你没有跟孩子完全沟通好,就跟钱雨结婚,后来你也放任孩子给奶奶管,你自问,尽到父亲的责任了么?关注过孩子的成长期没有?她在哪个班级?班主任姓甚名谁?她喜欢什么颜色?爱好是什么?爱吃什么?有没有心仪的男同学?这些,你作为父亲,你问过么?”
“我……”林森源一时郁结,傻呆呆地看着丰越,这个年轻的警官,问的问题,其实平常无比,却又尖锐无比,对于孩子的成长,有多少父亲能自问做到尽责?何况,自己还对孩子实行了牧马政策,出事了连最后一面都没见过,确实该死!
“对不起,我知道的太晚了。”林森源不住地说对不起,不知道是不是在跟花儿道歉,从屋内情形来看,他是在跟丰越说对不起。
“对不起,这三个字轻易不要说出口,通常说出来,事情基本也到了无法回头的地步。”丰越冷冷说道。
“钱雨她?”林森源想了半天,还是问了。
“她?在带走你的后一秒,我们就控制住她了,现在在另一间审讯室里,至少在法院宣判之前,你是不可能见到的。”丰越看着林森源,慢慢地说。
“那?”
丰越知道他想问啥,面无表情地说:“可能会死,刑缓期到孩子出生吧,这要看法院怎么判了,我说了不算。”
“孩子……还好,还好。”林森源放下心的样子,让丰越十分不悦,脸色暗沉:“许多事,不要只看表象,小花儿的微博上,写满了对生活阴暗的痛恨,对人生绝望,对自己失望,对一切没有向往,这些话,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来说,真是让人心痛不已,她经历了什么,你想过没?”
“花儿,爸爸对不起你。”林森源嘟嘟囔囔,终于对着空气说了一句对不起,忽然想到什么,急问,“花儿她?没被我妈她?”
“没有,否则我怎能根据现场,还有花儿的伤痕分辨出不是你下的手?”丰越简单说出花儿的尸体奶奶还没舍得泡,天冷,可以多放一些日子,保存得很好。
“你是根据什么说不是我?”
“你左边身子都不得劲,作为警察这点看不出,还怎么当警察?”丰越反问,最后慢吞吞地说,“根据现场分析,我更倾向于有人双手抓起凳子直击面部,导致毫无防备的花儿瞬间被击晕,后面的很多下,说是下意识地暴打也行,说是有意识地暴击也可以,下手之人的内心究竟如何,只有她自己明白。”
“我妈?”林森源想到他妈妈,可能会因为说谎而被警方处理,哀求道,“求求你了,不要为难我妈,她也是为了我们好,毕竟钱雨肚子里还有一个,否则她也不会开口说是我下的手。”
“嗯,我们只是请她回来协助调查而已,别担心。”丰越眼睛里闪过一丝奇怪的东西,遂问,“当年花儿的生母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对!头几年,我挺恨她的。”林森源点点头,“后来我妹妹劝我,想开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天天愁奶粉钱没有着落,够难为的,一个人走,肯定也是伤透了心。”
“你还有妹妹?”
“我堂妹,她是个有学问的人,我们林家的骄傲。”提到堂妹,林森源眼神里多了些崇拜,“她是医生,很有名。”
“林家骄傲?医生?”丰越眼前闪过一个人,忽然一拍脑袋,“你堂妹叫林木?”
“你怎么知道?”林森源一脸惊讶。
果然,只要出现,一定有关,只是没发现连接点罢了。丰越一直平静的心,此刻翻涌起来,心痛得开裂,疼得下沉,发出一声清脆之音,他阴寒着脸问:“那林木的老公李宏建你不会不认识吧?”
“认识,不太熟悉,他们夫妻关系不太好。”林森源不知道为何丰越要问这个,解释道,“不过,我们当时请她帮忙把孩子送去连镇中学,她还是帮忙了。”
“钱雨没说孩子怀孕堕胎的经手人是谁么?”丰越黑着脸故意问,林森源瞬间明白关键词,脸色霎时惨若白纸,颤抖着问:“你是说?你是说?”
“我什么也没说。”丰越起身边走边说,“今天就到这儿,你若还有话要说,跟这二位警官说即可。”
门随着丰越的离开,而慢慢合上,林森源看着丰越的背影消失在门后,他的心也被死死关上,他对钱雨爱,此刻变成了恨,恨不能撕了她,一点点撕了她,一点点吃了她,要让她体会到自己失去孩子的滋味。
他清晰记得,当时花儿快上初中,是钱雨提议送孩子去连镇中学,也是她带着孩子去找的堂妹林木,他也回忆起来,堂叔的生日宴会上,自己端着酒杯感谢林木的帮忙时,表妹一脸惊讶,钱雨忙抱着表妹说要去聊悄悄话的样子,全记起来了,全部!
林森源愤怒而又悲哀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地嚎叫,震得审讯室疯狂抖动起来,整个人也瞬间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