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谷雪峰南面,半腰之上,连排木屋最西之处。
一男一女面朝南山,默然不语,不知他们所忆之事,是否在同一维度?
凉风袭来,拂着男子的飘逸,亦拂着女子的绰约。
二人默契一笑,似从清风中找回了曾经的纯真。
“你想什么?”百里奇终是轻声问道。
“想你是个小屁孩时的样子?”白落儿莞尔一笑。
“我小屁孩时?难道你那时还是性感的大姐姐不成?我什么时候比你小过啦?一直以来不都是我带着你四处跑的吗?”百里奇亦浅浅笑道,似找回了往日的平和时光。
“没听说过女孩子比较早熟吗?”
“听说过,但似乎在你身上没能应验。”
两小男女之间的拌嘴隐隐有升级的趋势。
“你?!”白落儿似乎又败下阵来了,但她知道——他历来如此,没有半点取笑之意,只能亲昵地逗趣。
“白府之事,我会追查到底。”百里奇饶有深意地看着身前女子,虽不能再为她无端悲喜,却也深深明白——人都会爱护自己的肢体,而她,便是自己失去的那部分,自己没有的,便由她代自己去感受吧!
“百里府之事,也是我的事!”白落儿应道,只是忽然间又疑惑起来,“你为何不愿意告诉我,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还有,老灵公之事又是为何?”
“这不是我的风格,男人的事,需要自己面对。”
“那女人能做什么?难道只是在你们需要的时候,取悦于你们?或是在你们软弱的时候,抱着你们的头一道痛哭,以表达安慰之意?”
“你只需让我知道,你在我旁边就好了!因为你是我缺少的那一部分。”百里奇难得表现出一副颇有感触的模样。
白落儿认为她真的明白了百里奇话中之意,于是语气一柔,唤道:“奇哥哥!”
“落儿!”
“你的境界?”白落儿眸中闪过悲意。
“无妨,重修一遍罢了。”既然白落儿如同自己的家人,那么他给她的回答,便与他给百里宗的回答一般,别无二致。
“若再遇到危险怎么办?”唯有对于百里奇,她不会吝啬半点情感。
“不会有下一次。”
“让我在你身边保护你,好不好?”她似在求他。
“你不在我身边,会更精明!”
“我不需要那份精明!”她知道他的坚决,但依旧不甘心。
“我会思虑更周全些,不置自己于危险之地。”这便是对她最大的安慰。
“我还是不放心。”
“你的境界似乎又提升了,神隐境六阶,果然,没有我在身边,你确实更聪明。”这个话题,或许不该再谈,因而百里奇又开始逗趣于她。
“我要保护你!”她也是执着之人。
“替我寻来聚灵石便可。”既然如此,他便让她出些力,何况,他真的需要这聚灵石。
“聚灵石?”
“对!”
“你能用了?”
“能用又如何,这化形境二阶的灵力,倒真像将军握着禾秸。”他无奈地自嘲一笑。
“……”
“对了,将你知道的秦国朝堂之事告诉我。”
“自我出府……”
……
雪峰半腰,凉亭之内,杨颖与范老几人继续品着茶。
范老不再有任何压力,如今凝神静气地品起茶来,才真正发现杨颖的茶果真泡得极好,于是便止不住赞叹道:“好手艺,好手艺!”
杨颖斜眼瞟向范老,勉强一笑,之后便总心不在焉,时不时望向南山之下,时不时又望向最西边尽头。不知为何,她总得心中难安。
“那白落儿可靠吗?”杨颖终是忍不住轻声问道。
“少主既然相信她,我们也便只能信她。”墨子山回道。
“你们二人瞎嘀咕什么呢?如此荒诞!我倒担心那奇少灵君可靠吗?”范老一脸的不忿。
“什么都不懂,就不要瞎掺和?”杨颖白了眼范老。
“你们懂?那你们倒是说说!”
“……”杨颖只能将话憋回了腹中。
“范老,你可想好如何向王翦灵君交待?”墨子山话锋一转,好奇问道。
“交待什么?那两灵师本就听我使唤,我怎么打发他们是我的事。至于孙鹏嘛,我可管不了他,王翦灵君要是来问我的话,我便说不知道,也不敢问他的去向,而且,若说他借走我那两个人,也不是不可能。”
“范老果真是老油条。”墨子山道。
“好茶!”范老又发了一声赞叹。
————
黑山以北70里之外落霞双峰中,曾经的群雄寨已不在,而附近村落之人,闲暇之余又能来这缥缈深谷边上走上一走了。
此时一花甲老叟带着自己的孙儿,望向谷上徘徊的飞鸟,尽情去想象那离奇的传说。偶听到孙儿的几句欢声笑语,令老叟颇感安慰,虽生活为艰,但能一享天伦,也是一大幸事。
“狗蛋,你知道那些是什么鸟吗?”
“黑色的,是乌鸦!”那孙儿兴奋道。
“胡说,你这乌鸦嘴,还不呸掉!”乱世之中最忌不吉利。
“为什么?”
“不是黑色的鸟都是乌鸦,那是九天鹊。”
“九天鹊,那是什么样的鸟?”
“九天鹊嘛?据说它们不归凡间所有,它们是从九天而来,若天地间要有大异变,你便会看到它们。它们就像报信的白鸽,像我们家里养的那般。”
“哦!”
山风一起,将飘飘渺渺的氤氲吹近了爷孙二人身旁,也吹薄了谷中白雾。
“爷爷,看啊,谷中有人?”小孙儿见到谷中之影,异常兴奋道。
“哪里?”老叟半眯着眼睛望下去,除了白蒙蒙,就是绿蒙蒙,哪有什么人呀?
“狗蛋你想多了,这世间不是任何人都有见到神仙的福缘的。”
“可是方才我真的看到了。”
“走了,让爷爷试试打些野菜,给今夜的米汤中加些颜色,你说好不?”
“好!加菜啰,加菜啰!”唤作狗蛋的孙儿异常兴奋。
……
深谷之中,有一处断崖。
断崖的平坦顶部,伸出蜿蜒松树的一扇针叶。
蜿蜒树干下的巨石之上,被凿出了一圆形石桌。
石桌之上,摆着两个爵杯和一壶清酒。
“公输流,你莫要担心,我就一个被自己老哥罢了上将军之位的无用之人,做不了什么出格之事!”
“跟我就别玩这些伎俩了,一个上将军之位你会感兴趣?再说了,那魏圉岂舍得不用你?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总之,我是真退下来了,什么也不干,就四处闲逛而已。”
“魏无忌,我所说的绝非儿戏,在这韩地,若你敢出手的话,老夫便不会客气。”其中一白发苍苍,却肥胖敦实的老者怒视对方道。
“我真就是来看看你。”另一鬓角微霜,灰发苍颜的老者丝毫不以为然道。
“看我?这我可承受不起,之前你们要去看看百里宗,百里宗便陨落了。”
“公输流,你不会怀疑是我们做的吧?”
“是不是你们做的,你们自己心里有数!”
“懒得理你!”魏无忌斜眼扫了扫这长得颇为可人的矮胖子,若有所思。
“百里奇来了你韩地,你不会不知道吧?”
公输流许久未见答话。
“你想打他主意?”
“我可没说!”
“我会紧盯着你的。”
“呵呵,你能拦住我,未必拦得住田单?”
“田单要他做什么?”
“他那老骨头,要做什么能告诉我吗?”
“百里府之事,我不予追究,但我这韩地,也不再欢迎你,若让我再见到你,便让你尝尝我的火牛之阵!”
“……”魏无忌闻言,脸色一变,却不好发作出来。
“都说了,百里府之事与我无关,你怎就认定是我做的?”
“哼!”
“你还不如直接问问那蒙骜,他亲自出的手,他应最清楚其中关系。”
“蒙骜,一个野蛮武夫罢了,除了与人较量,他还懂什么?”
“你不也总是说天下一家你吗,这纷纷扰扰也不见断过?”
“滚!”
“死胖子!”魏无忌骂完之后,便不见了踪影。
石桌上的爵杯,依旧留着残存的温度。
“对了,总觉得有人会对百里奇不利,你若真想护着他,也得小心啰!”
虽不见人影,却传回了一浑厚回音,似从虚空中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