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痛……哪里痛？”喊着喊着，莫喈突然愣住了，“小姐？——你刚刚是不是说话了？”

“嗯！”玉蝉点了点头。

不管玉蝉如何苦恼，车马继续前行。三日后，他们返回龙城。

清秋和莫喈早已在相府门口等候。

见到他们回来，清秋的脸上像是松了一口气，眼底满是欣喜。

玉蝉主动和她打了招呼，然后看着清秋默默地跟随在炫焱的身后，走进了厅堂。

紧接着，莫喈就扑了上来，拉住她的手亲热。

“小姐，你总算回来了。我都想死你了！”莫喈说，脸上显得很激动。

“好痛……”玉蝉摸了一下伤口，疼得直呲牙。

“怎么突然会说啦？！快，告诉告诉我。”莫喈急不可待地追问道。

玉蝉说这事说来话长，总之是在崖底突然就会说话了。

“怎么又是崖底！”莫喈奇怪道，“对了，你刚才说哪里痛？”

莫喈焦急地绕着玉蝉看了一圈，发现她的肩部有些鼓，稍微掀了下外裳，一下子就看到了醒目的绷带。

“怎么伤的，怎么这么不小心？”莫喈几乎快哭了。

“好了别哭，别哭，没事了。走，进屋我慢慢和你说。”玉蝉将一脸难受的莫喈拉进了房间，深深地被感动了。

回到房间里，莫喈帮她脱下大氅，悲伤地看着绷带。

“不要紧啦，你不要担心，一点也不疼了。”玉蝉让她不要担心。

“小姐你给我讲讲，这到底怎么伤的，好好的一个人出去，怎么回来就带了一身伤呢？”莫喈依旧不依不饶，寻根追底。

没办法，玉蝉只好给她编了一个精彩的故事，巧妙地将不该说的东西回避掉。莫喈聚精会神地听着，时而皱眉时而舒展。

玉蝉讲完后，莫喈长出了一口气。到了上药的时间，莫喈帮玉蝉取下纱布，重新上药。主仆二人关系较好，私下里无话不谈。

“不过让我感到很奇怪。那赵括拥兵自重，顽固不化，怎么我们丞相去了，没费吹灰之力就把他给搞定了？”莫喈说。

“怕不是那么简单，我总觉得，炫焱对他许下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承诺……”玉蝉陷入了沉思，自言自语道。

休养了十多天，玉蝉的肩伤总算是结了痂。这几日，炫焱特意放了她的假，并给她送了不少滋补用品。

“玉蝉会说话了”的这件事，很快在相府上传扬开来。清秋闲时经常来探望她，与她闲聊些她不在府中时发生的趣事。

大雪纷飞，寒风呼啸，天气渐渐寒冷。莫喈的头部又开始痛了，她的头伤还没有好利索。她脸色苍白，额头全是白毛汗，躺在床上。

“天气寒冷，让你别乱跑，你偏不听！”玉蝉生气地说。

给莫喈喂完药，她就沉沉地睡过去了。玉蝉烧好房间里的炭火，打算今天晚上去书房看看炫焱。

夜晚的风冷得刺骨，她来到书房的时候，炫焱并不在那里。书房还是之前的样子，只是案几有些凌乱，玉蝉随手整理的时候，炫焱刚好也进来了。

“小哑巴，伤养的怎么样？”一见是玉蝉，炫焱朝她微微一笑。

今日的炫焱头发梳得细密整齐，头上带着一个白玉纱冠，俨然一个翩翩佳公子。

“好了很多，已经一点也不疼了。”她点点头，并没有抵触这个称呼。

炫焱脱掉大氅落了座，看到玉蝉在旁边静静地站着，觉得有些于心不忍，说：“别这么拘谨，以后没事做的时候别傻站着。我这儿有不少书，你可以挑你喜欢的书在旁边看。”

听到炫焱这么说，玉蝉也就不再拘谨，看到炫焱已经开始看册子了，她就大胆地挑起书来。

炫焱这里的书虽然不少，但大多数是些史书策论兵书之类。她费了半天劲，意外找到了一本自己有兴趣的。没想到在人世间，也能找到这等好书，简直如获至宝，立即在一旁认真地品读起来。

足足看了两个时辰，玉蝉觉得自己受益匪浅，这人世间的经书和天上的经书乍一看虽不一样，但本意却是相通的。

“小哑巴，别看了，回去了。”炫焱也忙完了事情，他揉了揉自己的脖子，起身穿上外衣。“这小哑巴品味真的独特，竟然喜欢读经书，你能看懂吗？”

被炫焱这么一喊，玉蝉才发现天已经大黑，她粗粗拢了拢身上的衣服，跟着炫焱出去了。

门一开，雪花飘了进来。外边雪很厚，一片片的在空中打着旋。

“走吧，我送你回去。”炫焱转头看着她，轻轻一笑，眼睛里都是暖意。

“嗯。”玉蝉觉得自己的脸有些涨红，微微低了头，跟在了炫焱的后面。

炫焱在前面走着，留下了深深的大脚印。玉蝉在后面踩着他的脚印，一步一步地走得极其认真。她一边想着心事，竟没有发现炫焱已经离去。

后天，就是大宴的日子。

姐妹们在紧锣密鼓地排练，彩排很成功。那支《忘忧》，也不知是谁谱的曲子，被清秋唱出来格外动听；其他美人的舞蹈也都跳得妩媚迷人，玉蝉在旁边静静地抚着琴，那琴音看似开心，却透着隐隐的迷茫。

她本以为自己这一劫，难受一些无妨，可是每每看到温柔体贴的清秋，她就觉得好羡慕她，她可以与她喜欢的人长相厮守，她却难以同他相爱。玉蝉是从日常的琐事中感觉出来，清秋是非常钟意炫焱的，只不过她没有说，但从她的眼睛里或者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可以轻易辨明出来。

想着，竟没有发现清秋走了过来。“你在想什么呢？”她问。

今日的清秋有些疲惫，可能是这几日排舞有些累了，眼圈竟然有些发黑。

“没想什么，倒是看你有些累，你也要注意休息。”玉蝉平静地说道。

大宴的日子到了。丞相府一片忙碌，厨房从前一晚就开始忙个不停，到了晚上，燕王来了。

玉蝉还是第一次见到燕王。他穿着暗红色的便衣带着轻衣卫士，大腹便便地走了进来，场面充满了威严，满相府的人都在跪拜称呼千岁。

“炫丞相起来吧，今日本王便衣，不必多礼，本王可是期待今天很久了。”燕王将炫焱扶起来，看来炫焱深得燕王宠幸。

“燕王龙体，为臣寒舍蓬荜生辉，臣摆得如此陋席，望燕王恕罪。”炫焱说，恭恭敬敬地躬身陪行。

“哈哈哈，爱卿莫要客气了，本王饿了。”他们走进了宴厅。

宴厅里灯火通明。佳肴美酒，旁边还有美人服侍。

不一会儿，女伶班子登场，开始演出舞蹈。美人们各个穿戴着光彩照人，舞动着柔软的腰肢。这老燕王看得花了眼，这个瞅瞅那个瞧瞧。

“炫丞相，不知为何，总感觉你这里的美人儿比本王宫里的好看得多。你看看这一个个美人，粉嫩的肚脐，白白的膀子。”燕王哈哈笑了起来，脸上微醺着，散发着酒气。

“燕王若是喜欢，明天我将她们都送进宫中。”炫焱马上献殷勤道。

“不必，都送进宫中太惹眼了。李妃和那些妃子们又会闹腾，朝廷大臣也会极力反对。本王不想惹那么多麻烦，我看只要一个最美的就够了！”燕王说着，继续观看舞蹈节目。

燕王大腹便便，举止轻佻，令人十分作呕。

玉蝉就躲到后台，不愿看到他猥琐的表情。

几个人正在准备压轴的舞曲。

这些天，清秋为排练日夜操劳，每支曲子的各种小的瑕疵都注意到了。她实在是太辛苦了，脸色看起来很难看。美人们注意到了，为她的身体担忧。她们都希望《无忧》马上演完，能挨过去今晚。

可是演出前十分钟，清秋却突然晕倒了。

“清秋，你醒醒。”玉蝉抱着昏迷的清秋，焦急地喊着。

清秋定是过度劳累了，那眼底的乌黑比前日的更加严重。

不一会儿，她恢复了意识，缓缓地睁开眼睛。

“玉蝉，不知怎么的，我今日没有力气……”说着，竟然咳嗽了起来。

“定是你把自己累坏了。”玉蝉颇为心疼，心情焦急，“可是歌舞马上就要开始了，不能没有你呀！”

“要不，你替我上去吧！这支舞曲就吟唱一职是难点，其它的角色都比较好办。”顿了片刻后清秋说，眼睛恳切地看着玉蝉。

“我们一起排练，你也熟悉这个曲子。以我的观察，你可以的。这场歌舞总得有个人作唱，要是把歌舞砸了，我怕燕王怪罪公子……”

清秋脸色越来越苍白，最后转成了铁青色。周边的美人儿也都劝说玉蝉。

迫在眉睫了，怎么办？搞砸了她们都得受到处罚，炫丞相也会遭责备。犹豫片刻，玉蝉脑袋一热，决定顶替清秋吟唱。

看着玉蝉答应了，清秋感激地一笑，又晕了过去。

玉蝉让旁人先把她送回房间，再找个医师给她看看。然后，她换上了清秋的演出服，匆匆地上了宴厅。

玉蝉和清秋身量差不多，穿着清秋的舞服颇为合身。

清秋的衣服是整场宴会中最为华丽的一件，柔纱缎袖，那袖子上绣着日月星辰，淡蓝的锦缎抹胸被白纱外裳裹在内，除这些之外，还有一块白色面纱，许是想透出美人掩面的娇羞。

玉蝉戴好面纱，将舞衣穿戴整齐，没来得及细细打量自己就去了前厅。

曲子响起，她看了一眼炫焱，他正在给燕王举杯，没有意识到她的出现。

玉蝉不太会跳舞，所以她还是抚着琴，到了该唱的时候，就开了口：

亥时月出上西楼

襄阳喧声未收

巷中某酒馆悬匾名忘忧

埋一坛故事酿成的酒

饮入喉想起什么

是曾快马披轻裘

而今灯花瘦相思已熬透

拂去襟上尘垢

酿的是风月闲愁

饮的是前尘旧

只问江湖同醉否

多少伤心来下酒

一仰喉两悠悠

往事尽藏在心头

《忘忧曲》，唱得风格是欢快，其实里面还有浅浅的忧伤，有忧才会去忘。玉蝉就这么唱着，指尖跳动，琴声舒缓悠扬。

那歌声飘飘渺渺，空灵清澈，若是说人间天籁，也并不为过。

玉蝉一边吟唱着，一边向上偷瞄着。她似乎被发现了，因为那燕王竟然愣住了。随后故态复萌，连胜喊“美！”“太美了！”

玉蝉这才放心，原来是这老家伙色心犯了。

炫焱一开始平静如常，但玉蝉唱起来之后他也愣住了。

玉蝉想，炫焱应该看出是她了。但只要燕王没看出来，内部问题很好解决。

此时燕王啤酒肚已经鼓了起来，酒气熏人，舌头都捋不直了。

“炫丞相，我就要这个美人，就这个……明日就要……明日就……”他一边指着玉蝉，一边还打了个嗝。

“臣遵旨。”炫焱蓦地跪倒磕头。紧跟着歪着头，对玉蝉说：“还不快谢主隆恩！”

玉蝉很不情愿，但不磕头领恩又不行。正欲起身磕头，燕王一摆手说：“不必拘礼，明天送我这里来！”

现在玉蝉魂不守舍，勉强将《忘忧》弹完。玉蝉不理解，前些日炫焱对自己还很体贴关怀，怎么会说变就变了呢？难道在劫身边，不但破不了这个劫，反而会害了自己吗？

此刻她看到炫焱趴在地上叩头，而燕王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本王知道炫丞相忠心耿耿，日后定不会亏待于你。”燕王说着，又打了一个嗝。

“这次这个美人，本王要留在宫里好好保护。不要像上次那样被李妃给折磨死。”他又打了一个嗝，宣布回王宫。

身边的小太监赶紧上前扶着燕王，怕他摔倒。

“恭送燕王！”炫焱叩了一首，玉蝉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