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饭,高璃英也没有补觉的意思,让他们在洛县玩着,有衙役跟着他们只要不出城没什么大问题。
她却打的赶紧审完了,跟着张载子给高璃青找大夫去的主意,忙匆匆又往衙门去了。
这一去又是一整天,审得差不多了,后边的事往下交代完,折腾到大半夜地才回来,高璃英一进客栈,就看见高璃青趴在客厅的桌子上,旁边还摆着冷掉的菜饭。
高璃英拍了拍她的背,“怎么在这趴着呢?上楼睡去!”
高璃青揉了揉眼睛,撑起来,嘟嘟哝哝地说,“我等你吃饭呢,怕你忙得连饭都忘了吃。”
高璃英无奈道,“我就是忘了,衙门里的人也会提醒我吃的,倒是你一会儿熄灯了又该看不清了,赶紧上去吧!”
高璃青哦了一声,就想爬起来,结果一动就苦了脸,“脚麻……”
晋国还不流行高桌子高板凳,日常都是地板上建得突出一块方地,放张矮桌,铺四个坐垫或者四个矮脚凳就成一桌了,高璃青只能盘腿坐着,结果等睡着了,这会儿腿麻得动都动不了。
高璃英一脸担忧,“麻得厉害不?”
说完扶着她的胳肢窝,把她扶起来。
高璃青一动就唉哟唉哟直哼,“麻!”
高璃英看她实在真的腿麻,背过身去,拍了拍肩说道,“上来。”
高璃青愣神,“啊?”
高璃英伸手托了她一下,“我背你上去。”
高璃青这才慢吞吞地趴到了高璃英背上,高璃英一掂,就稳稳地把她背了起来。
高璃英背起人来,站了一会儿,忽然长舒了一口气,说“诶,真沉——”
“我哪有!”
高璃青脸色一变,忿忿不平。
高璃英爽朗地笑了一声,“逗你玩儿呢。”
说着背着她往二楼走去。
高璃青趴在高璃英背上,神奇地想,自己居然觉得高璃英的背又宽厚又温暖,难得的安心。
她原本是有些怕高璃英的,是家里最大的女儿,又时常冷着脸,老是穿得一身黑,腰上佩着把杀气腾腾的金刀,一回来就强迫她们打军体拳。
其实想想就算没来洛县,以前高璃英还是暗搓搓地关心她们的,看似总把她当小鸡崽儿似的提来提去,其实都是因为她站在光线不好的地方,担心她撞到哪了,嘴上又不说,只管把她往亮处提。
而且她看着凶,高璃婷跟她贫嘴她也不恼,真怼生气了也只是敲敲她的脑门,暗地里也是对她上心的,就说范子言那事儿,高璃英本可以只带张载子出来的,凭她的霸道行事,张载子不带他们去找叶封山都不行,还不是因为高璃婷惦记人家范子言。
高璃青抱住高璃英的后颈脖子蹭了蹭,撒娇似的闷声说,“老大真好……”
高璃英一抖,差点把高璃青扔下去,嘶了一声,“别动!肉麻死了!”
高璃青被她颠得咯咯笑,一点不担心她真把自己扔下去,老大还会害羞呐。
第二天一大早的,高璃英就带着高璃家两姑娘,和范子言张载子两师徒,退了客栈,收拾行李去找叶封山看病了。
马车上坐不下这么多人,高璃英找人买了匹马,牵在身边,俨然是要骑马同行了。
众人出了客栈,高璃英看张载子一把年纪了,客气地供了拱手,“劳烦老先生带路了。”
张载子摸着胡须道,“叶封山这人只医有缘人,老夫也只能给你们引见,能不能治好,就不是老夫能左右的了。”
高璃英长腿一扫,跨坐上马,扫了他一眼道,“那是自然。”
眼底却神色自若,心道,他敢不治,老子就先砍他一只手脚!
叶封山住的地方也是稀奇,船上!
晋国有一条贯穿南北的大河,水域最宽的地方,面积比黄河还宽,原来叫大通河,后来被高祖皇帝批示改作成了绿水,高璃青一听这个名字就想笑,晋高祖这是经历了什么,这得多绿才能把大河改成这个名字呐!
叶封山就住在东郡一带的绿水河道上的船坞里,以船作舍,河中鱼虾蟹贝为食,这一带水势凶险,不少船家不慎被风浪刮下去,叶封山高兴就叫随从把人捞起来救治,不高兴就看着船家淹死便罢。
东郡人虽然知道绿水河上住了个神医,却不敢来找他治病,只因叶封山脾气古怪,一旦惹他不悦,他不但不给你看病,还会叫那些壮如水牛的随从将他们扔到河里去。
“人说医者仁心,这个叶封山倒是心如铁石,看着别人溺死也就罢了,还将人扔进河里,岂不是枉害了别人性命,犯法的罢……”
高璃婷趴在车窗上说道,她这两天坐马车都坐晕菜了,腰酸背痛的,吐槽起人都没气没力的。
高璃青在窗外和高璃英一起骑马,河边天青气爽,光线也好,高璃英就让她出来骑会儿马玩玩儿。
见她这模样,高璃青道,“你要不也出来活动活动,老这么懒着腰杆要懒断了!”
高璃婷摇摇头,“我出去更难受,还是趴着吧。”
范子言见她实在难受,安慰道,“这就到绿水河滩了,东郡充州有家药铺,治晕船晕车的方子很好,到时候我们去讨一帖,缓解你这症状有奇效的。”
高璃婷不愿在范子言面前落了面子,只好强撑着坐了起来,“我还行,先去找叶封山吧。”
高璃青劝说,“不差这一会儿,先进城给你买晕车药呗。”
最后高璃英做主,先进城休整,买药吃饭,一路上紧赶慢赶的,沿途多是走官道,都没吃到什么好的,除了高璃婷,张载子一把老骨头也给折腾得够呛。
范子言以前随着张载子游历,也是来过充州的,一进城就给高璃家三姐妹说起充州的风俗民情来。
“充州人靠大河而生,百姓都善识水性,乐观开朗。充州的河鲜宴是一大特色,你们来充州若是不尝尝就算白来一趟了。”
范子言一路不怎么说话,到了充州倒是话多了起来。
“绿水河有一段分流,流入充州城内,到了晚上河面上还有花船游河表演焰火,十分热闹繁荣呢。”
高璃青一听就对高璃英说道,“倒有点江南水乡的味道。”
高璃英赞同,“只是湖换成了大河,都是一样的海晏河清。”
高璃婷打着哈欠说,“宝宝只对河鲜感兴趣~”
范子言道,“充州的河鲜要到小饭馆子里吃才正宗,饶是三必居的分号开遍了晋国,堂堂天下第一酒楼,也是做不出地道的充州河鲜宴。”
高璃青深感同意,三必居相当于这个地界的五星级连锁大酒店,豪华顶配的装修,一流的服务,开开眼界享受享受氛围还可以,奔着吃饭去就是傻子,一顿饭比外面贵几十倍,味道却可能还不如小馆子的。
“行吧,那咱就先找个客栈落脚,该吃饭吃饭,该买药买药!”
高璃英大手一挥,领着众人找住处去了。
待找了家临水而建的客栈,范子言主动请缨去给高璃婷买药,剩下的自行上房休整。
高璃青从马车里提了行礼出来,高璃英在一旁把自己的马给了客栈的伙计。
高璃英安排好了马,看着范子言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皱了皱眉,对高璃青说道,“家人被禁,一族牵扯进谋逆的案子,怎么还能跟没事儿人似的。”
高璃青看向高璃婷的方向,刚刚还病殃殃的人,这会儿又挺精神,跟张载子搞怪卖蠢地说起笑来了。
便不以为意,道,“和老二一个德行,心大呗,绝配。”
“但愿吧。”
临近中午范子言才买药回来,风清气朗,高璃青和高璃婷坐在二楼的围栏旁看河吃零食,张载子在一旁端坐喝茶,高璃英也坐在一边,拿了块黑布在擦自己那把金刀。
高璃英那把金刀,是皇帝请能工巧匠专门找的各种上好的金属材料融制的,她亲自监工,打废了上百把才出这么一把,刀柄刀鞘又各有讲究,说是绝世好刀也不为过,她可是宝贝得紧。
“厉害了,这怎么想到把鱼条晒干了做成零食的,和鱿鱼丝味道不相上下啊!”
高璃婷捏着一根盐滋小鱼干感叹道,古人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
刚上来的范子言听见她的话,解释道,“这种小鱼只能长这么大,且细长长的没什么肉,本来是渔民用来喂家禽的,无意中发现煮熟了用盐腌制,晒干食用挺有些嚼头,便成了一种下酒菜了。”
说完又问,“不过二姑娘说的鱿鱼丝是什么,子言竟闻所未闻。”
高璃婷咬了一口小鱼干道,“鱿鱼乃是一种没有骨头的海鲜,十分美味,生吃熟吃能吃出百八十种花样来,当然了我最喜欢的还是晒干了切成丝丝儿的鱿鱼丝了!”
范子言笑道,“二姑娘这么一说,真是让人满口生津……”
又道,“对了,药买好了,大夫说服两粒就不难受了的。”
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了高璃婷。
专心擦着手中刀的高璃英微微抬头,看着那小巧的瓷瓶从范子言手里转到了高璃婷手里。
高璃婷正要打开,高璃英垂着眼,语气平常地说,“我看你也不难受了,先放着吧,一会儿还吃饭,饭前吃药不利于身体。”
高璃婷挠头,这是老大的养生新规矩?想到高璃英对养生的执着,高璃婷还是把药收了起来。
“行了,赶紧吃饭去,尽早带小妹去找叶封山比较好,我这还有公务,耽搁不了几天。”
高璃英把金刀插回刀鞘,催促他们赶紧办正事儿要紧,一个个的跟来旅游似的。
饕餮了一顿,一行人脚步就没停过,吃完饭立刻去了河滩船坞找叶封山。
过去河滩常年水患,朝廷花了很多年都没有建完堤坝,一到潮汛期河滩就有被淹没的危险,沿河百姓人人过得提心吊胆,却因为祖上打渔维生,扎根于此,长此以往已经离不开这片河滩了。
高璃家的马车沿着码头往河滩船坞走着,到了马车走不了的地方,众人就下车来步行。
河面波澜壮阔,要不是隐约还能看见对岸的山峦,都要以为这是到了海边了。
码头再往前走就是工匠搭建的木桥段,平台延伸出去连接着大棚一般的船坞,船坞里泊着大船,守船人直接把大船当家,住在河面上。
叶封山就住在这些船坞的某一处,张载子张望了一会儿,只着一座不算大的船坞说,“叶封山就住在那里。”
高璃英拉着高璃青往那边走去,脚下的木板常年浸水,一踩就吱吱响,高璃青有点惧水,一步一步走得十分小心。
船坞外有个高壮的黑脸汉子在晾渔网,见他们走过来,警惕地审视一番,看见了张载子和范子言,神色便放松了些,放下渔网走了上前。
“原来是张大家,您来有事么?”
汉子态度恭敬。
张载子抚着胡须道,“严大,许久不见了,叶兄在么?”
叫严大的汉子抱拳,“容小的通秉。”
说完转身进了被帆布遮得严严实实的船坞,水面一阵晃动,是有船摇动所致。
严大进去了片刻,又钻了出来,对张载子说,“主人说了,张大家若是叙旧,便进船坞见他,若是请他治病的,便请回吧。”
张载子叹了口气,看向高璃英摇了摇头,表示他言尽于此。
高璃英武功高强,耳力也是非同凡响,刚刚她明明只听见水波晃动的声音,并没有听见有人说话,除非这个严大和叶封山内功都高于她,二人才能在这么近的地方谈话而她不得而知。
但高璃家那个混江湖的老三高璃淳说过,以她所知的武林来说,天下能胜过高璃英的人不会超过三个,而那三个恰巧都是她高璃淳的好友,叶封山和这个严大自不在列。
此时高璃英便觉得古怪,右手便按上了腰间金刀的刀柄。
这时高璃婷忽然挑了挑眉毛,说道,“诶,算了,医者不能自医,叶神医估计是丑得没救了,才不敢见人!”
高璃青刚才听到严大的话,神色黯淡,知道高璃婷是想说话激叶封山出来,道,“算了,我也习惯了,不治也罢……”
高璃英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说什么胡话,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高璃婷也有点着急,对着船坞说道,“我看是有的人徒有虚名,治不好的病症多了就说只医有缘!”
水面又一阵晃动,像是有人在船坞里面的船上行走,高璃婷和高璃英对视一眼,叶封山似乎被说动了。
高璃婷赶紧又高声说,“老大老四,此情此景倒叫我想起一个脑筋急转弯,‘家住深山溪里溪,爹娘养我太神奇,人人都是皮包骨,只有我是骨包着皮,给你们猜!”
高璃青答,“乌…乌龟?”
严大的黑脸更黑了,低吼道,“来者是客,但你们不要太过分了!”
高璃婷大喝一声,“说你了么,你就接嘴!谁接嘴谁就承认他是乌龟王八蛋!”
严大气得竖起双指指向高璃婷,警告道,“你!休要放肆!”
高璃婷不理他,对着船坞道,“叫你三声你不应,你就是茅房死苍蝇!叶封山叶封山叶封山!死苍蝇死苍蝇死苍蝇!”
高璃英噗嗤一声,这个老二,嘴也太缺了。
严大气得暴怒,哇的一声,扑上来要抓高璃婷,高璃英哪能让他得手,一脚踢开了他,把他引到旁边缠斗。
高璃婷更加嚣张了,直接骂道,“叶封山老肥驴!屁股肥脸也肥,两个耳朵像地雷!!”
张载子摇头不止,“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呐!”
范子言原本也觉得高璃婷这些话粗陋,但是押起韵来真让人忍俊不禁,又不敢在老师面前表现出来,只好背过身去锤了锤胸口。
高璃青竖起大拇指,“老二,我栏杆都不扶了,就服你。”
严大本来被高璃英缠斗着,听见高璃婷辱骂叶封山,气得七窍生烟,转身大叫一声,“我杀了你!”接着也不管后背空门大开,径直冲向高璃婷的方向。
高璃婷看见黑壮的严大朝自己杀来,怪叫一声躲到了张载子和范子言的身后。
高璃英勾唇一笑,从腰间拔出金刀,扫出一道刀光,刀光之中还挟着罡风,看上去不经意的一招竟然扫出了气拔山河之力,瞬间将严大击中跌出数十米远,滚了几圈扑倒在木板地上,再起不来了。
高璃英甩了甩执刀的右手,走近了重伤的严大,用刀抵着严大的脖颈处,对着船坞的方向说道,“严大忠心护主,难道主人要为了一些荒唐的规矩,连这么忠心的手下也不管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