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训练课开始之前,柳子衿把信拆开看了一下。
字迹一映入眼帘,便有一股不亚于凤栖梧的杀气扑面而来。
“原本只是要把你赶出春风坊,可你不识好歹,竟嘲讽于我,既如此,从今往后,你我誓不两立。我倒要看看,你这个不简单的人,到底能不简单到哪里去!我郑流苏,跟你不死不休。若是不想跟我成为仇人,回家之后乖乖跟我道歉认输,态度好一点,或许我还可能会考虑放你一马。”
落款自然是郑流苏。
柳子衿刚开始进春风坊的时候,可没有想过会多一个跟自己不死不休的人。而且这个人还是郑家三小姐,还是凤舞社在栖梧的老大。
他当然不愿意无缘无故树立任何的敌人,但若这个敌人是郑流苏,那也没什么可说的。
就像他觉得春风坊的事情原本不至于演变于此,可是在郑流苏出现的情况下,这种结果似乎是必然的。
这是一个出生在大家族从而养出某些不太好脾性的任性大小姐,就跟之前的顾清之一模一样。嚣张跋扈,任性自我,别人必须根据她的想法做事,而她不会去迁就任何人。完全的以自我为中心。
只要柳子衿不从春风坊搬走,两个人必然会发展的势如水火。
而他当然不可能从春风坊搬走,那样就是让孤竹园看笑话。对于一个聪明人来说,这样的选择或许不太正确,但年轻人总喜欢意气用事,柳子衿很多时候也不例外。
明知退一步海阔天空,但就是不想退,明知忍一时风平浪静,但就是不想忍,明知争这些或许很幼稚并且很不值得,但就是不想轻易低头。
每个在生活打磨中成长的人,肯定都会经历从年轻气盛逢事必争任何事都绝不相让到成熟稳重权衡利弊尽量不作不太值得的争强好胜这样一个过程。
柳子衿也经历过,他也改变过自己,他也曾是一个如雨林风一般暴躁的少年,但后来慢慢变得隐忍。
这或许是一种成熟,但对于柳子衿来说当然也有痛苦的地方。
那就是不管大小事情,只要退一步,就越想越亏,只要忍一时,就越想越气。时间一长,心中就充满块垒,人生气的时候是用炸药炸别人,人憋气的时候就是用炸药炸自己。而且是一个封闭的桶子,放一堆炸药在里面崩崩崩邦邦邦。时间一长,不出事算怪了。
所以柳子衿后来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那种大众意义上的成长的。
因为大家在乎的东西不一样。
柳子衿在乎的,就是要开心。
有的人隐忍避让把大事化小,就很开心,有的人阿谀奉承得到好处,就很开心。
大事化小,得到好处,柳子衿当然也开心。但相比之下,隐忍避让和阿谀奉承让他不开心的程度,要远远超过前两者所带来的开心。
就像春风坊事件,他完全可以到孤竹园认个错放低姿态,让孤竹园帮他换座房子。大多数聪明人都会这样做,因为那在漫长的人生当中,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柳子衿不想那样做,因为那会让他觉得憋屈。
就像郑流苏这件事情,如果一开始郑流苏去他的宅子找他谈话的时候,他态度好一些,或许事情也不至于如此。郑家三小姐说不让在春风坊住,然后跑到外面重新找座房子,这件事情说出去并不怎么丢人。毕竟人家是郑家三小姐,京城九成九以上的少年都要敬畏的存在。
他当然也不愿意那样做,因为那同样让他觉得憋屈。
所谓憋屈,用一种很矫情的说法就是,终究意难平。
通俗点说,就是心里不爽。
柳子衿在经历成长失败之后,学会了两件事情,第一件,没有矛盾的情况下,尽量对人温和。第二件,让自己爽。
所以,他让老林找夏天去弄马蜂。
不给郑流苏一些惨痛的教训,不把垃圾堵门这事给报复了,他能难受死。
就算因此得罪更多跟郑流苏有关的人,他也无所谓,所谓宁愿爽着死,不愿苟着生。爱谁谁谁!
“训练长,又是哪个姑娘写来的温柔信啊?”王玄策一边往这里瞅着,一边很猥琐的问道。
柳子衿将信折起来塞到怀里,准备放学的时候路上扔掉。
“一个死三八写来的战书。”
王玄策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你居然连栖梧的姑娘都敢得罪?还叫人家死三八?”
“我得罪的栖梧的姑娘多着呢。”柳子衿道。
“训练长,你到底什么背景?你不是一个普通人,对吧!”王玄策隐约感觉坐在旁边的这位,好像很深不可测啊。
柳子衿轻笑:“普通人也有得罪人的权利吧?快上课了,走吧,出去。”
戊一训练场,根据学室不同,已经站成了五个方队。而主干道上,将近二十名先生,正聚在一起聊天,准备等到了时间,就过来授课。
戊一一室的学生们已经整整齐齐站得差不多,但是第一排靠近中间的部分,却空了两个位置出来。
因为雨林风站在那里,他的左边和右边的位置,都是空着的。王玄策当即就崩溃了。
柳子衿当然无所谓,所以他一边向训练场走去,一边平静的扫视了一眼自己的那些同室同学。
大多数人都将目光移开,或东张西望,或直接低下头,也有人跟他对视,但明显不够硬气。
之前的事情,让这些人知道,柳子衿并不是好惹的,而且他还有个亲戚叫韦睿,是副院长贺季真这位墨师的护卫。在学院里,他完全可以和周公子那些人一样,直接横着走。
刚才起过哄的人,全都有些心虚。
这些人害怕他,同时肯定对他也有不爽。因为他明确的回击了他们,让莫绮去提出和他们交朋友,让他们彻底展现自己窝囊的一面。并且后来还抱了莫绮,以一种打耳光的方式,去羞辱他们。
像他们这种喜欢对无冤无仇的人落井下石的人并不少,就像有人围观别人跳楼起哄赶紧跳一样,都是一帮卑劣到骨子里的臭虫。柳子衿知道,在以后的很长时间,他还会被这些臭虫或明或暗的攻击。因为用不了多久这些人就会知道,他是一个不能修武的废人。
到时候,这些人肯定会更加猛烈的对他进行攻击。
所以柳子衿也不打算去和他们修复关系,一是没有必要,二是他们不值得他去那样做。
柳子衿走到训练场上,直接在雨林风旁边站好,王玄策想跟别人换个位置,又怕引起雨林风不满,万一他觉得自己是不乐意跟他站一块,还不立刻暴走把自己打上一顿。所以只能乖乖在雨林风的另一边站好。
一共五列,每列十人,集结完毕。
一声钟响,下午第二节课的上课时间就到了。
教武道课的,是主管先生张先生。
他站在最前面,面对大家:“今天的理论课,已经教给了大家最基础的修武知识。这个世界上,现在武道为尊。而不管任何学院、宗派,修武的第一步,都是淬体。而修武本身,也就是强化自己的身体。身体由肉筋骨皮内脏鲜血骨髓毛发组成,这些东西都可以通过修武来强化。而身体表面的组成部分,就是肉筋骨皮,所以第一步淬体,也主要就是对大家肌肉、筋络、皮膜、骨头进行强化。我接下来要教大家的,是一步一境练筋的修炼武技。这套武技的名字叫作赤骥罗汉拳。”
“赤骥,是以前灵气没有被污之时,生活在南北大陆的一种骏马。这种骏马是灵兽,也是马类中力量最大的马。它们肌肉结实,爆发力强,两条蹄子一踹,轻易就可以踢死一个练皮甚至练骨的武者。这套武技,是大光明寺极有名的武技之一,相传为几万年前乐阿兰那行尊者所创,其根据赤骥日常动作,进行研创改善,最终创出这套极为适合人类修行的淬体功法。”
“五马分尸这个词大家都听过,将这套功法学会,练至练肉圆满,除非赤骥再生,否则五马不能分其尸!”
“现在,我为大家演练一下这套功法。大家仔细看着。”
张先生说完,开始为大家演练赤骥罗汉拳。
说是拳法,更像是一种体操,动作时快时慢,并且完全没有战斗价值。不过大家都知道,武技分为修炼武技和战斗武技。一般情况下,修炼武技都是不具备战斗功效的。
不过即使如此,这套拳法看着,依然叫人想笑,因为里面的一些动作有的时候很夸张,有的时候又很怪异,甚至做出来感觉特别丑,完全不像是正常的拳法。
但大家虽然心里这样想,仍然很认真的看着。
虽然这套拳法不如其他学院的武技高明,但若以整体来论,仍然是中上乘的功法。而且极为适合资质普通的武修。好好练,也是能将肌肉练得很好的。
五马不能分其尸当然有些夸张,但若是一马二马,还真的有可能。
张先生很快就将整套拳法演练完毕,接着,他就开始分解动作,给大家一招一式讲解,让大家先把一个一个独立的动作给学会。
等到真正开始亲自打起这套拳时,这些初入武道的雏儿们,才知道修武是多么的艰难和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