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上官燕参加京院试的事情,原本是不应该告诉长乐的。
梵花盛会虽然以前都是在建康城举办,但所有权终归还是星辰岛的。在以前,倒不必分那么清楚,反正朝廷也没想过从这梵花盛会里捞什么好处,纯粹是为了涨脸,要一个面子,显示自己身为南陆大国的尊严。如今就不一样了。
以前被朝廷引以为荣的盛会,如今已经让他们觉得有些丢人。
这么大的盛会的举办权,直接被星辰岛收回,就连那些梵花,也被移植走,这是非常掉面子的事情。
现在唯一能让大宋还有点颜面的事情,就是柳子衿了。
天生佛子在这里,并且支持朝廷,你们把梵花盛会拿走,又如何呢?
这当然是自我安慰的话,但对于需要这种安慰的人来说,却非常的有用。
而如果一旦佛子参加了京院试,这就等同于参加梵花盛会了,因为各国的大比试,本就算是梵花盛会的一部分,算是梵花盛会的选拔赛。
柳子衿参加这样的比赛,跟直接莅临星辰岛一样,都是在给梵花盛会,给星辰岛涨脸。
这样的事情,长乐当然会很不喜欢,而且会很生气。
柳子衿没想过参加梵花盛会。
若不是为了帮长乐说服上官燕参加京院试,在梵花盛会取得好成绩,给大宋争光,他才懒得折腾这些事情呢。
但不管原因是什么,他将要参加京院试是事实。而且他还不甘于在擂台上被上官燕暴揍一顿,而一旦他真能赢了上官燕,以那时的成绩他必然也要代表京院,去星辰岛参加梵花盛会……
总之,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会让长乐不痛快,若是发展到柳子衿直接去星辰岛参加梵花盛会,那她只怕就更加要抓狂了。
不过,柳子衿在刚才来的路上,也已经想好了解决的办法。
柳子衿把自己劝说上官燕,上官燕提条件,自己从而不得不参加接下来的青云学院院试的事情一一向长乐说明,继而说到去孤竹学宫找百里芊芊要念力装备,然后一不小心以极为不雅的姿态在皇城附近乱飞并被禁军疯狂追捕,言毕,道:“你说这件事情,是不是得怨你?”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早知道这样,朕就不让上官燕参加京院试了。她参加京院试能为大宋带来的光彩,远不及你参加梵花盛会所给大宋带来的耻辱。”长乐咬牙切齿道。
柳子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怎么说话呢?我做这一切可都是为了你。”
长乐道:“你不能参加京院试。”
“我也不想参加,但是上官燕……”
“哼,就算她不参加,难道我大宋就无人了不成?”长乐显得非常生气,“真是岂有此理,此等为国争光的事情,她居然还推三阻四,并且提出如此过份的条件。居然妄想在擂台之上痛殴佛子,简直无法无天!她算什么东西,堂堂佛子,也是她能动的?”
柳子衿道:“既然你不愿意让我参加京院试,那这事儿就这样吧。正好我也落个清闲。”
“不对……”长乐忽然想起什么,“上官燕是在江湖中长大的,并且也不是什么魔头妖女之类,想来不会随便就想殴打什么人,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无数人看热闹的情况下……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惹得她如此生气?”
“呃……”柳子衿眨巴眨巴眼睛,道:“一点小矛盾。女孩子嘛,心眼儿小脾气大……你别这么看我,我不是在说你。”
长乐用冰冷质疑的目光看着他:“你和他可是有共闯王府之谊,而江湖人又最重义。所以,到底是什么样的小矛盾,才会让一个江湖女子不顾此等情义,要用那种方式报复你?佛子大人,小女子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事情啊?您觉得呢?”
柳子衿最怕她阴阳怪气的说话。
赶紧道:“确实就是一点小矛盾,你不信就算了。那个,我还有别的事情,先走了。”
“先别跑,把那念力装备的事情,好好跟朕说说。”长乐没好气的道。
从柳子衿的反应中,她已然知道他和上官燕之间,肯定不是什么正常的小矛盾那么简单。而两人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根据柳子衿以前的光荣事迹,也能推测出一二。
不过,这件事情,她也管不了。
柳子衿是佛子,她本来就没资格管他的事情。
就算他不是佛子,她也同样没有那个资格。
所以,只能抛到脑后不管。
柳子衿留下来,把念力装备的事情跟长乐说了一遍,长乐道:“不能大规模制造也不是什么遗憾事,毕竟穿上太不成体统了。可以给特定的人穿,例如潜行者。”
柳子衿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说的那个钢铁铠甲,倒是要重视起来。一旦发明出来大规模配备,天下无人可敌。”
“鸿蒙架构有了,只要把铸造工艺搞定,造出来并不难。”
“有你跟百里芊芊合作,肯定很容易。一个原理学天才,一个念力学天才,朕期待你们擦出耀眼的火花。”长乐直直的注视着他道。
柳子衿总觉得她的眼神有深意,她的话似乎也有深意。
难道自己和百里芊芊去茶楼开包间的流言都已经传到宫里来了?
不过本来就是假的,他也没什么心虚的,直视着长乐的眼睛,道:“我该去孤竹学宫了。那些原理学发明,还得跟孤竹园的墨者墨师们讲解一下,当今之急,还是赶紧把那些火器制造出来。”
“别忘了告诉上官燕,京院试她不用参加了。”长乐提醒道。
“知道了。”柳子衿懒洋洋的答应,起身出了御书房。
……
……
短时间内,再度来到孤竹学宫,柳子衿有些忐忑。
虽然知道自己之前包得严严实实的,绝不会被许风雷认出来,但心情这种东西,并不容易控制。
不过还好,一路之上都没有碰到许风雷,一路无事的到了孤竹园内。
孤竹园的墨者墨师们,此时都在抓耳挠腮。
在刚开始讨论那些发明时,气氛是很热烈的。
但是在一些基础的和浅显的原理被讨论参透之后,他们就遇到了瓶颈,巨大的瓶颈,并且瓶颈来的如此之快。
任他们再抓破脑袋,也无法参悟这如山而亘的难题。
更何况不只是一座山,而是群山莽莽,且山中无径,壁峭不可攀。
但偏偏,山中有无尽宝藏。
这种感觉,非常难受、煎熬。
这个时候,柳子衿到了。
众人看着他,眼神已变得与往常完全不同,甚至可说是天壤之别。
他们抬头,望见苍莽群山,再抬头,看见光洒山巅,眯起眼,于光中看到真理。
对他们来说,真理,就是神。
对他们来说,现在的柳子衿,就是真理。
他们此时对柳子衿,已经完全没有任何负面的情绪。
只有佩服。
夸张点说,崇敬也无不可。
而当柳子衿将那些他们所不能理解无法参透的原理一一讲解给他们听之后,那崇敬已然是毫无打折的了。
这些原理,不简单是一条一条公式化的定义,而是包含着无数的可延伸的知识在里面。这些原理在常人看来,只是一根根简单的枝条,但在懂行的人眼里,这些枝条已经慢慢分杈,枝杈上又分别生出无数绿叶,慢慢弥漫出一大片绿色的知识海洋。一干平常颇为排斥原理学的老学究们此时陷入这绿色海洋,迷醉其中,无法自拔。
公羊贺看着柳子衿,忍不住摇头叹气,此子,太妖孽了。
沉寂这么久的原理学,一朝爆发,便要散发出绝世璀璨的光芒。
而这一切,只凭一人一己短短数月之力。
这在之前的几十年里,完全不曾想也不敢想。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个人,居然还是天生佛子。
世事真是太过奇妙了。
只是他思绪仅在云端飘了一会儿,便回到了现实。
身为墨家巨子,有一些现实性的事情,还是需要他来考虑的。
虽然柳子衿身上有半步墨师的称号,但若孤竹园在接下来将注定迎来的国家动·乱中不能做出点突出的成绩,依然是会被朝廷和百姓狠狠诟病的。
而墨家这几十年抑原重念的发展策略,也肯定会被大肆批判。
或许这一番批判无论如何都是避免不了的了,但这时候能做一些补救性的工作,还是做一些的好。
于是他向柳子衿道:“佛子,这些发明,确实都很高明,只是如果要一一做出来,还是需要很多时间的。孤竹园里倒是有很多有经验技术又好的高明匠人,在这事儿上,倒是能帮上一些忙。”
柳子衿与贺季真本来就是此意,而且他也不喜欢和人玩虚的,何况跟公羊贺也没这个必要,这位墨家巨子做人做事,一向还算可以。
于是便道:“如此甚好。”
接下来的事情,便交给贺季真去跟公羊贺商谈。他直接出门,乘马车去了上官府。
上官燕见到他来,阴阳怪气道:“怎么,等不及京院试,现在就要送上门来挨打了?”
柳子衿懒得跟她斗嘴,直接道:“陛下说了,你不用参加京院试了,我呢,自然也不用参加了。所以你该好好庆幸,用不着在擂台上被本佛子打得满地找牙了。”
上官燕听闻此言,勃然大怒:“你想出尔反尔?”对于柳子衿的那句嚣张的话,自然是没放在心上。因为对她来说,别说被柳子衿打得满地找牙,就是随便被他打上一两下,都是不可能的,是奇耻大辱。
柳子衿道:“可不是我出尔反尔啊,是陛下不想让你参加京院试了。这叫圣心难测,跟本佛子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上官燕狐疑道:“陛下为什么改主意了?”
“圣心难测,我哪里知道?”柳子衿耸耸肩道。
上官燕盯着他,道:“是不是你在陛下跟前说什么了?真是无耻小人,尽会用些小人伎俩!言而无信,偷奸耍滑,无耻,猥琐,恶心!”
“随你怎么说,懒得理你。”
“我要去求见陛下!”上官燕恶狠狠的道。
柳子衿心“咯噔”一跳,阵阵发虚。
“你……你去见陛下也没用啊,她心意已决。”他道。
上官燕冷笑看着他:“那我就让陛下,回心转意。”
说着,已经起身朝府外走去。
柳子衿赶紧跟上,同时问:“你准备怎么让陛下回心转意?”
“用不着你管。”上官燕冷冷道。
柳子衿道:“要不这样,我去帮你劝陛下,你等我消息就行。”
上官燕站住身子,冷笑看着他:“怎么,怕我把你对我做的丑事告诉陛下?”
“胡扯,我怕什么……而且我也没对你做什么坏事。反而是你,想把我阄了来着。”柳子衿很不忿的道。
“那你怕什么?”
“我哪有怕?”
“既然不怕,那就别跟着我。今天,我一定要面见陛下。”
“你……你不要想着在陛下面前说我坏话啊,要不然,我就把你对我不敬的事情告诉陛下。”
“随便你。”
“哎,你冥顽不灵啊。”
“驾!”上官燕在府中牵了匹马,在下人们的尖叫声中,直接驱马冲到了府外。然后一骑绝尘,没了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