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冰封
作者:叶明岑      更新:2019-07-23 17:40      字数:3512

当王昭君知道那冰块之中封存的是雪女的尸体时,害怕顿时转变成了恭敬。苏都雪女说,里面封存的都是来自东陆的雪女,因为她们离乡太久,已经回不去了,才选择这里作为坟墓。

王昭君走下冰块,从旁边看,才发现冰块里面一共有十多个赤身裸体的女子在透明的冰块中。她们无一不有着年轻的容貌,皮肤如白玉,面容像睡着了一般。王昭君转身看了一眼苏都雪女,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老。

“六年前我为了挡住那场灾难,耗费了神元,所以保持不了那样的容颜了,不然我还能再守二十年。”苏都雪女说道,“不过你来了,历代雪女的使命已经完成,我可以回到北雪都了。”

王昭君有点尴尬,她没想到苏都雪女通过一个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历代雪女的使命,是为了等我?”王昭君以为苏都雪女说错了,“我不也是雪女吗?”

苏都雪女点头:“你是雪女,而且只有你才算真正的雪之灵女。这一千年来,我们历代的雪女只是借住冰雪之权的力量,才能将它镇压。而只有你,才能真正驾驭冰雪的力量,真正的消灭它。”

“它?彤?戈图扎?还是冰雪之龙?”

苏都雪女点点头:“我们都叫它彤,传说它是龙的形态,但我没见过它的面目。”

“你们怎么知道我会来?”王昭君又问。

“早在一千年前,雪女神和大帝将它封印,就知道了你会来。”苏都雪女道,“不只是你,这是诸神预言中的时代,是一个英雄归来的时代,早在几年前,月光之女就已经回来,把恶魔梦魇杀死在了月亮上。英雄们会在乱世中崛起,重新扛起旗帜立在星空长城之上。”

“月光兮静冷,有女执剑兮长歌。”王昭君小声说道,早在东郡的时候她就听说过这句话,据说人们常常会看见一个身穿紫衣的女子四处流浪,漫无边际的寻找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我,会成为她那样的人?她可是神。”

苏都雪女道:“你也是预言中的人之一,你会得到冰雪的力量。”

“我听说要想得到雪女神赐予的力量,需要把自己的心给冰封起来。”

“我们都被冰封过。”

“会冷吗?”

“很冷。”

“什么时候呢?”

“明天。”

王昭君一愣,“明天?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孩子,我知道你现在的迫切。”苏都雪女把手放在王昭君头上,像母亲安慰孩子一样说道,“你现在还只是凡人之躯,在这座雪山上活不了,你只能尽快接受仪式,成为真正的雪之灵女。当你在寒冰中沉睡时,你会做一个很长的梦,你醒过来后,就明白所有的事情了。到那时候,你也会成为真正的北域守护者。”

王昭君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好似做梦一样,从东郡去到皇城,从皇城去到北雪都,再来到大雪山,一切都像一场梦。

那一天过的很快,苏都雪女把那柄被称为“冰雪之泪”的权杖给王昭君,说拿着权杖可以到处看看,权杖可以帮她抵御严寒。她握住权杖的瞬间,忽然感觉没那么冷了。

“你生来就不怕寒冷,只是没有适应罢了。”苏都雪女这样说。

王昭君拿着权杖走到外面,发现雪宫竟然比可汗宫还要高大。存放历代雪女尸体的地方只是雪宫中的一间殿堂。这座冰雪砌成的巨大宫殿屹立在雪山之巅,于冰雪与暴风中千年不倒。

王昭君往上爬去,沿途看见的殿堂都空旷旷的。才发现这座雪宫只有一个轮廓,并没有人居住过的痕迹。可既然没有人居住,为什么要建这座宫殿,又是谁建造的呢?

她爬上这座宫殿的最高处,现在已经没了风暴,可以看见很远的地方。山脉像北弯弯曲曲延绵而去,竟真有点像一条万里长龙。南边是蓝镜湖,湖如其名,从这个位置看去,还真是一面蓝色的镜子。在蓝镜湖北边的北雪都只有巴掌大小,北雪都中的可汗宫还比不上半节手指。其他地方都是层层白云,王昭君在云层之上,低下头,视线透过白云可以看到蓝色的草地,或者起起伏伏的丘陵。

王昭君没有睡觉,她不敢睡觉,在胡思乱想着。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醒来,醒来的那一天,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曾经的故人还会不会记得自己?

想着想着,天暗了下来,山脉、草原、湖泊都不见,唯有北雪都中有些许亮光。

“孩子,很不舍吧?”苏都雪女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

“有点。”王昭君如实回答。

老人把手上的冰灯放在地上,然后把一个袋子递给王昭君,道:“这是你母亲让我交给你的。”

王昭君浑身一震,颤抖着问道:“我……我母亲?”

“你母亲是南郡守护者,她在与魔种的战斗中牺牲了。”

王昭君后退了两步,不可思议的说道:“这……这不可能,我父亲说,说她是病死的……”

苏都雪女道:“她为了救王穰而死。”

王昭君脑子只剩一片混乱,王穰是父亲的名讳,可她从来没听父亲谈起过母亲。她又想起了父亲和那个女人可恶的嘴脸,她实在想不明白,母亲身为南郡守护者,怎么会看上父亲那种人?

“其实你很小的时候,你父亲就知道我们会去找你。”苏都雪女道。

“所以他要把我送进宫中?”王昭君忽然冷冷的说道,“所以我母亲死后,他就娶了那个女人,百般待我不好,就是为了让我不留恋那里,好好在北域生活下去是吧……真是一个自私的人。”

苏都雪女没有说话,她有点惊讶这个孩子为什么会一下子想到那么多。

王昭君打开袋子,里面是一个平安符。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安符,在南郡有个习俗,女子及笈时,父母都会赠送一些带福气的东西,比如母亲就会亲手给女儿绣个平安符。

“各地的守护者常常会见面,十多年前你母亲见到我,把这个交给我,让我这个时候交给你。”

王昭君蹲下来,双手颤抖着伸到冰灯下面,在昏暗的光亮下看着平安符上精致的图案,忽然制止不住地啜泣起来。只一下后,便已经是嚎啕大哭。

她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些突如其来的东西,只想放声大哭一场。

她情绪缓过来的时候,苏都雪女自己不在。她在整个北域最高的地方静静的坐了一个晚上,直到女使过来告诉她,冰封仪式开始了。

是一个很简单的仪式,她被带到昨天醒来的地方,手中拿着“冰雪之泪”,在那里躺了下来。之后便听到苏都雪女的祷告声回荡在殿堂中,王昭君就在这祷告声中,沉睡了过去……

那场寒冷而又漫长的梦,就这样开始了……

与此同时,北雪都可汗宫上。

格林哈格世子站在可汗宫的最高处,眺望着北面的大雪山。小时候他也常常在这里眺望,不过现在所想的,是另外一个人。

有人来到世子身后,他以为是阿母。回过头,发现是阿爸,即草原的大君。

“阿爸。”他问候道,想行礼,但大君摆摆手,制止住了。

大君与他并肩而立,看了大雪山一会儿,才问道:“想她呢?”

格林哈格点点头,“她已经离开十五天了,山路难行,有没有人护送,她会不会有危险?”

“难得你会那么在意一个人。”大君笑笑,“喜欢她?”

格林哈格有点不知所措,父亲严谨的脾气,从小到大几乎没听过他会用这样类似于调侃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喜欢就是喜欢,我们草原人从不懦弱,包括喜欢一个女孩子,喜欢了就要证明你有能力去保护她。”大君继续说道,“当年你阿祖父反对阿爸和你母亲,要我迎娶东陆的公主,我为了表示反对,带着你母亲逃出北雪都,在草原下奔袭万里,告诉沿途的每一个部族,这是我孛儿只斤·那穆瀚的女人,未来草原人的皇后。你阿祖父知道局面无可挽回,才准许了我娶你阿母,让她成为大阏氏。”

格林哈格愣住了,她也知道阿爸娶阿妈特别困难,因为阿妈是渔民的女儿。在北域,阶级的划分虽然没有东陆那样森严,但皇族的后裔放弃东陆和亲的公主,把一个渔民的女儿立为大阏氏,未免太过离谱。他还是第一次听阿爸说起这件事,不过他想了想,便知道了阿爸的意图。

他无奈的对着大雪山叹道:“她可是雪女,草原的守护者,将会拥有冰雪的力量,我永远也达不到那个高度。”

“我们的祖先成吉思汗可是与雪女神并肩作战过的人,你是他的后代,未来草原的大君,为什么不能和不能和雪女并肩战斗?”大君说着对格林哈格张开手掌。

“阿爸,你……”格林哈格惊讶的说道,阿爸那张开的手掌中凭空出现一团只有拳头大的火焰,但温度高得让他有点受不了。

大君收回手掌,火焰消失,他一把拉过格林哈格的手,把自己的手掌与他的堆在一起,道:“这是我们祖宗留给我们的,流在我们的血液里,从现在开始,你将真正拥有它。”

格林哈格感觉的是遍布全身的炎热,阿爸的手掌像烧红的铁块一样,但他没有把手抽回来,只是咬着牙忍受着。在那一刻,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草原将面临浩劫,可你阿祖母已经老了,未来的草原,需要你和那个东陆女孩一起守护。”大君松开手,边离开边说道。

格林哈格倒在地上,浑身像烧起火了一样难受。他的身体异常疲倦,只能像条死狗一样瘫着,眼神有点迷茫。他的脑海中,浮现起那个消失在大雪山中的背影……

【雪之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