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
吕宅,与其说是一片宫殿也不为过。长廊的尽头,房门紧闭,准备迎接新生命。
门外是十几个人,这些人都是本地的翘楚,他们轻声低语着,全都时不时地瞄着一个衣着朴素的人。
吕云尚来回踱着步子,时而坐下又站起,他今天失去了镇定。十年前百业萧条一片哀鸿之时,他镇定自若;七年前战火遍地时,他举重若轻;可是今天他失去了镇定,像是一个等待着宣判的人,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但他真的紧张。
门开了!
一个婆娘飞奔着出来,把婴儿交给了吕云尚,母子平安。
空气一下就热了起来,所有人都面带喜悦,溢美之词在空中飘荡着。
“吕公子!后继有人喽!”
“你看那小鼻子,跟爸爸好像!”
“现在的孩子真结实,你看他的小手多有劲!”
其实孩子皱皱巴巴,脸上还有血迹,嘴里吐着泡泡,哪有什么可爱之处呢?
有人甚至有些失望,怎么没有祥瑞呢?异香、仙乐、红光、巨蟒、白龙什么的,怎么一样都没有?释迦诞生的时候可是有九龙归位的。吕云尚的孩子应该是不凡的,不该如此平静地就降世。
吕云尚抱着孩子有些懵了,只会盯着孩子看,看孩子吐净了泡泡,发出了声声啼哭,声音尖细。作为商会的首领,他已经千锤百炼了,但作为一个父亲,他连个学徒都不如。
“沙卡……”,像沙子从纸上划过,“沙卡……”又像是火烧着木头,在孩子的啼哭声里,吕云尚突然听到了另外的声音。沙卡沙卡,孩子的脸开始通红,四肢抽搐。吕云尚觉得自己好像被雷电击中了,他抱着孩子飞奔而去。
忙碌,所有的人都现在面带戚戚。
一个老人步伐矫健地上来了,身后的小伙子几乎跟不上他的脚步。别人都称呼老头为“吕老爷子”,吕云尚则叫他父亲。
吕老爷子听吕云尚说了情况,又看了一眼孩子,便说道:“快请老镜头。”
老镜头挑着担子进来了,担子两头是大木头箱子,吕老爷子过来说了一下状况,老头急忙从箱子里翻出一个双面镜子,把众人驱赶到屋外,自己操作起来。
过了许久,老头从门里探出了脑袋,“快让铁匠和裁缝来。”
没过一会儿,铁匠一手拎着铁锤,一手拎着铁箱,飞也似奔来,一头扎进了屋内。
前脚接后脚,一个老婆子拿着剪刀针线小跑而来,人还没到声音就到了,“咋回事?”
吕老爷指了指屋里。
老婆子毫不犹豫地冲进了屋内,还把门带上了。
等待。
终于,铁匠擦着脑门的汗出来了,手上沾着血,拿着一把小弯刀,叨咕着:“一把钥匙,怎么进去的?”
众人急忙问怎么回事?
铁匠还在发懵,“别问我,一会儿你们看吧。”
又过了许久,老婆子出来了,看样子累坏了,脚跟发软,几乎是飘着出来的,脸上手上都有血,看眼神是受到了惊吓,面对众人的询问置之不理,找了把椅子躺下歇着了。
众人更加懵了,唯一镇定的只有吕老爷子,像一棵不倒的青松。
老镜头出来了,端着镜子,镜子上放着一个半指长的东西。
是一把钥匙,老镜头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这东西在孩子的胸里,一边穿进了心脏,一边穿进了左肺,要是不取出来,这孩子活不过今天。”
吕云尚怒了,质问一个白衣长衫:“之前检查做了多少次,难道一点也没有发现异常?”
白衣长衫沉默了一下,说道:“我可以百分之百的保证,在昨天之前,婴儿的体内绝对没有这东西。”
什么?
金黄色的钥匙上还残留着血渍,放在水晶罩子里,透出诡异的光。
裁缝婆子又拿来了鱼皮缝制的床帐,透明防风还能辟毒,孩子静静地躺在里面,跟死了差不多。伤口缝合的很好,几乎看不出痕迹,但是老镜头说体内的伤口没有愈合的迹象。
吕云尚的心里一团乱麻,孩子的病让他难过,好像自己的心被扎了个洞,钥匙的事又匪夷所思,越想越觉得窝火,他那张早已修炼得荣辱不惊的木头脸,现在已经烧成了木炭。终于,他压抑不住自己的心结,独自来到妻子的床头,“雅芬,那个东西是怎么跑进你的肚子里的?”
雅芬恼羞地回敬:“我还想问你呢!谁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
吕云尚几乎是跳起来反驳,“你问我,怎么可能?我绝不会干出这么不堪的事!”
“你!”雅芬产后本就虚弱,一激动便晕了过去。
“不必为无谓的事情分心,你忘了吗?”吕老爷子的训斥声从外面传来。
“是的,父亲,我失态了!”吕云尚急忙闭嘴。
吕老爷子对众人说道:“各位都辛苦了,老朽都记在心里,等忙过这阵子,让云尚设宴酬谢大家,今天就都回去休息吧。”
众人散去。
老爷子仔细看着那把钥匙,眼睛里仿佛有星辰转动。
谁都没见过这种样式,倒过来看像是一个抱胸站立的人,圆形的绳索即将套在他的脖子上,绞刑即将开始了。
“用绳穿上给孩子戴着吧,这是他的东西,或许是他的护身符。”
夜晚,老爷子独自走出了宅院,天上云遮月,四周幽冥寂静,路边有一棵古树,树下更是黑暗,一阵风把树的阴影吹了过来,老爷子走进了阴影里,他问树:“你怎么看?”
树说:“这孩子体内的痼疾神仙难治,恐怕活不过二十岁。”
老爷子不再压抑自己,“从你的破嘴里说不出什么好事!”
树反驳道:“你那孙子的事别往我身上赖,我还能把他说活了不成。”
“你有什么办法吗?”
“二十岁之前你来想办法,不行就趁早交给我。”
“你能救活他?”
“或许能。老规矩,孩子到了我手里,便和你们吕家没有半点关系,你们将永不相见!”
风又起,阴影把吕老爷子吐了出来,一声叹息。
回到了吕宅,老爷子说了自己的意思,“这孩子体弱,给他起名叫吕延吧,延命的延字。”
“一切都听父亲的。”吕云尚遵命。
“我累了,你们也休息吧。”老爷子离了吕宅,会自己的庄园去了。
从此,他就叫吕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