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熙熙攘攘。
城市像个怪物,因为人是怪物。人越多的城市越没有生气,冷漠,无情。人一进入城市,就像鸟儿折断了翅膀。无论他们的衣着和表情如何各异,其实都没有什么分别;街上的人们川流不息,只是一条麻木不仁的链。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他们被震撼了。有人放慢了脚步驻足观望着,一个瞎子拄着铁棍缓缓前行,怀中的襁褓里包裹着一个女婴。
那些眼窝浅的妇人们顿时流泪了。多么美丽的孩子!美得让人的魂儿都化了!不时有人把银子塞给了瞎子。
“给孩子买点好吃的。”然后掩面而去。
“把钱拿着,找个像样的地方安顿安顿,换身像样的衣服,别苦了娃儿。”给钱的人哽咽着。
“多俊的闺女!孩子的母亲哪去了?做孽呀!”
“死了吧,要不能忍心抛下这么美的姑娘?”
一个妇人跟着瞎子走出了二里地,最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眼睛里全是柔情,“多好的孩子呀!要是我生的多好!”
该怎么形容这个女婴的美?人世间的词汇竟然远远不够。你可以尽情地想象,一个婴儿该如何美丽可爱,然后会发现根本无法和眼前的女婴相比。即使把全世界的婴儿的优点集合起来,也无法和她相比。
一个相师看见了女婴,几乎要跪拜了,“这种美貌不容于世间!”相师瑟瑟发抖,“她长大后还会更美!这不可能!”
相师疯了。
女婴的美更加反衬了瞎子的凄惨,简直让人心碎。他的衣物整洁也好破烂也罢,他都是可怜的,何况他那么瘦弱,拄着的铁棍让他愈加显得无依无靠。脸上有一道狭长的黑疤,像一条射出的蛇,很惊人。
朴素的房间,简单的小床,女婴睡得很香。有人敲门,探进来一张朴实的女孩的脸,眼巴巴望着床上的女婴,说道:
“哥哥,有啥能帮你的吗?”语气有些怯生生的,好像怕瞎子听着不喜。
瞎子轻轻抱起了女婴,低头嗅了嗅,“能给我一些温水吗?”
温水立刻就来了,瞎子轻轻剥去女婴的衣物,露出洁白晶莹的皮肤,如瓷如玉般的光泽。
女婴醒了但不哭,无邪地望着瞎子。瞎子取出自带的毛巾,放于温水之中仔细的清洗,然后给女婴擦拭全身,从脸开始,乌黑的头发,手臂,腹部直到脚丫,动作轻柔缓慢,像是擦拭一件艺术品。
女孩就在旁边看着,好几次要伸手帮忙又忍住,空怀了满腹的殷勤。
“哥哥,娃儿长得好美!她饿了咋办?”
“饿了无妨,就是城市里太污浊,脏了她的身体,每隔两日就要擦一次。”
瞎子又拿出木梳,一遍一遍地给女婴梳理头发。女婴还坐不稳,小身躯像个不倒翁摇晃着,笨拙幼稚,逗得女孩捂嘴窃笑。
“哥哥,娃儿有多大了?”
“多大了?只希望她快些长大,我很累。”
“呵呵呵呵。”女婴笑了,把女孩吓了一跳。
当他们走过乡村,老妪、村妞、农妇们几乎倾巢而出,围着他们问长问短,男人们也不会吝惜爱心,有的要挽留吃饭,有的要护送他们一程,饭桌上,老者问道:
“孩子,大爷不怕你不高兴,娃儿的妈妈去哪儿了?”
“病故。”瞎子回答的很平静。
一桌子的唏嘘声,老者也面带戚戚,他有个表弟膝下无子,如今年老体衰空有家财万贯,要是瞎子愿意,他可以作保,让瞎子认个干爹,等他表弟百年之后,家产全给瞎子和女婴。
瞎子婉拒了,这种事他遇到不止一次,女婴太招人喜爱了,“我答应过孩子的妈妈,要把孩子送到遥远的北方,那里是她的故乡。”
马车上路了,车夫是个粗壮汉子,他不住地看瞎子的眼睛。瞎子很多,但是眼皮能长死的没见过,当马车颠簸摇晃的时候,瞎子的眼球在薄膜里骨碌滚动着,有些瘆人。
“老弟,你的眼睛是咋搞的?先天的吗?”
“先天的。”
瞎子就是吕延,他在撒谎。
数不清多少次围杀了,每次都是狼狈地活下来,后背上布满了疤痕,有刀伤、烧伤和冻伤的,左腿几乎残废。他还经历了七次刺杀,丹田处、心脏处全有刺伤,只要他的动作稍大,伤口随时可能崩开。
他能活下来基本是右手的功劳,曾经有一次,他硬是用右手将盘龙洞的金丝傀儡的机簧震断,逃过了一次围杀。因为右手的神奇,对他的追捕就更加猛烈了。
不知不觉他逃进了雨林,这里是美丽的,却并不适合居住。昨夜刚下过一场大雨,早晨的阴冷很短暂,阳光曝晒后空气重新变得湿热。他汗流浃背,口渴。小溪的流水清澈,可他不敢喝;洼沟里的雨水凉爽,他也不敢喝。
一根龙须藤缠绕着巨龙树,从一棵树爬到另外一棵树,从树下到树顶,它那肥厚硕大的叶子还盛着昨晚的雨露,他揪住叶子尖儿将雨水引入了嘴里。
然后他开始哆嗦,跌跌撞撞地靠在树上。他给了自己的胃部一拳,吐出一坨冰,但是晚了,从身体内部开始结冰,最后成了一个冰人。
这回他死定了。
七天七夜之后,他醒了过来,正想睁开眼睛,却从眼皮上传来了丝丝的剧痛,用手一摸,眼皮被缝上了。他从床上翻滚落下,急急地摸索着四周。
“别害怕,这里很安全。”一个女人声音,伴着悉索的脚步。
这是一个火一样的女人,浓烈的红袍,浓烈的嘴唇、红发和指甲,浓烈的高傲和美丽。
“这里是哪儿?青云门?百花坳?还是东方自在宫?”声音里浸透着自嘲和疲惫,他并不关心自己的眼睛。“是谁擒获了我?”既然已经被捉,反而解脱了。
“你搞错了,是我救了你。当然,我并不是可怜你,只是他们不该在我的地盘抓人。”
“你是谁?”
“你不必知道我的名字,只要知道我是这片雨林的王就行了。”
吕延低头继续摸索,从床边、桌下一直摸到女人跟前。
“你在找你的剑吗?”
“还在吗?”。
“还在,给你。”
吕延接过小剑,刺向女王的胸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