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就放马过来,看看究竟是谁弄谁。
在孤身一人,子母煞如一头吃人野兽,随时会再害人性命的情况下,又开罪一个存在了上千年的阴将,无疑是极不理智的举动,但我并不后悔。
就算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这么说。
若眼前这家伙,真的已经变成魔头,那除掉它就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说完那番话,我和鬼将便彻底沉默了下来,陷入冷冰冰的对峙,气氛异常紧张。
尽量维持着身体不动,我暗暗深吸一口气,目不转睛的盯着附在潘光龙身上的鬼将,神经越绷越紧。
这么紧张的场面,我还是第一次经历。不管咋说,面前的始终都还是一个有千年道行的鬼将,即使现在是大白天,爆发起来也依然会很恐怖。
而我则是孤身一人,没有任何帮手不说,来之前也完全没想到会搞成这样,以至于全无准备。
越是这种关头,我就越是要稳住,千万不能露馅。
“看在你这猖狂小儿,也算是为了保护一方平安的份上,本将就向你解释一二,也好教你知道,本将乃地府正将,而非你说的什么魔头。”这一对峙,就足足互相瞪了有十分钟,就在我浑身都开始有些酸麻时,鬼将终于打破沉默。
“待本将解释清楚,定要追究你冲撞污蔑之责。”
我紧绷的身体顿时一松。
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说明,情况并非我想的那样糟糕。
鬼将冷冷地扫视着我道:“看来你还完全不知道那妇人的心肠,在本将看来,落个一尸两命的下场,也算得上是她咎由自取。”
“为什么这样说?”即便它已经放低姿态主动下了台阶,我也仍然不敢完全放松警惕。
鬼将阴森森道:“因为那妇人,腹中胎儿并非天定阴胎,也非孕育过程中,被流窜恶魂篡取命息鸠占鹊巢,而是那妇人,用邪法剥夺胎儿命息后天所养成。”
“什么?”听得我不禁面色一变。
腹中阴胎,是潘光海媳妇自己养成的?
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真能有这种本事?关键是有做这种事的心肠?
我不信!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况是一个还未完全走入社会的女孩。
要知道,这可是杀了自己的孩子!以那女孩生前拼死都要保住孩子的行为,怎么可能会做出杀死自己孩子,养成阴胎的事情!
无视我吃惊的表情,鬼将又道:“不仅如此,那妇人还是身负“桃花蛊”之人。”
桃花蛊?
我微微愣了愣,然后面色再变。
桃花蛊!身上竟然还有桃花蛊!
桃花蛊,是所有情.蛊中,极为霸道的一种,桃花蛊之下又分好几种,其中流传得最广的一种,在我们这山区叫“lialia药”(第一声,表示粘人的意思)。
和其它需要传承,且绝大多都只能由女性学习、施展,男性无法传承的情.蛊不同,这种叫“lialia药”的蛊,最大的特点就是对男女都可以用,且无需学习,只要从会这种蛊的蛊师那里,求来蛊药就可以。对不相识的人,只需要将药放进对方食物中,或者涂抹在某个物体上,只要对付从这件物体上跨过去就会中蛊,而对反目绝情的夫妻或者情人,则置于对付衣物或者枕头下就可以。
但凡中蛊之人,就会无可救药,不顾一切的爱上下蛊人,半点都离不开。
这种桃花蛊在最开始的阶段,是可以解除的,但中蛊之人,往往都意识不到已经中蛊,而且能解这种蛊的人也少之又少,所以中蛊后能解除的人不多。解除后,下蛊的人也会遭到反噬,受尽毒虫穿心之苦后,皮穿肉烂而死。
过了最开始的阶段后,桃花蛊就会变成一种叫“心蛊”的东西,将中蛊和下蛊的人绑到一起,双双沦陷进去,再也无法解除,除非是死去。
此外,中桃花蛊者,极少有人能活过四十岁。
仅是流传最广,在我们这山区省份,大多人都或多或少听过的一种,效果就如此霸道,更别说其它更加隐秘的种类了。
“这年轻女孩身上有桃花蛊,那她是中蛊的一方,还是下蛊的一方?”按下心中震惊,我皱紧了眉。
这女孩难产而死,下葬立即成煞的背后,果然还隐藏着很多东西。
从两个村干部,告诉我她生前,种种常人难以理解的反常行为,以及潘光海肆无忌惮,动辄打骂的情况来看,毫无疑问,潘光海是下蛊的那一方。
“凡身负桃花蛊之妇人,皆不能产子,否则体内蛊虫会反噬,子嗣落地之时,便是虫蚁攻心毒发之时,婴儿活不过几日,便也要蛊毒发作。”
眼如寒箭的看着我,鬼将沉声道:“所以那妇人注定是要死的,胎儿也没有存活的可能。”
紧拧着眉头沉默片刻,我问道:“既然这样,那她为什么要用你说的邪法,把腹中胎儿养成阴胎?”
鬼将回答道:“原因无非二者:其一,想将胎儿化于腹中,平息蛊虫之怒;其二,正如你现在已经所见。”
“什么意思?”我还是不大理解。
这次鬼将没有正面回答了,扫了我一眼后,说道:“综上所述,从身怀六甲那一天起,那妇人就已是必死之人,腹中胎儿也注定来不到阳世,本将之所以镇她腹中阴胎,和蠢蠢欲动的蛊虫,无非是看在修得一世为人不易的份上,让她免受毒虫穿心,皮穿肉烂之苦,去得体面一点而已。就算本将那日不出手,她也多活不过半个时辰。”
“所以现在,你还认为本将是你所说的魔头吗?”
我愣神着看了它一眼,不知道说什么。
话说到这份上,它也算承认,潘光海媳妇是它取走的性命了,只不过原因,却完全不是我想的那样。
它不是在害人,而是在看出潘家年轻媳妇,已经是将死之人的情况下,让她死得轻松一些,少受些折磨而已。
疑惑还有很多,但显然光靠我自己想,一时半会是不大可能理得清头绪的了,只能先紧着要紧的说。
于是收起思绪,我又问鬼将:“那你知不知道,她和腹中阴胎,为什么会下葬当晚,就能立即成煞开始害人?”
生前遭遇,及背后深藏的原因,等事情解决了再慢慢去挖也不迟,眼下最紧要的,是得尽快把这对母子快速成煞的原因弄清楚,想办法把她镇压下去。
不然只是我自己的话,并没有多大把握能阻止这对母子继续害人。
鬼将回答道:“不知,那日本将并未在她身上看到成煞的征兆,若是看到,当日便直接将她打散,不会给她留下完整魂魄了。”
“这么说来,导致她和腹中死胎成煞的原因,果然还是在尸身送回去,到封棺下葬的期间里?”我揉揉有些微微生疼的额头,实在觉得太过匪夷所思。
子母一体同葬,确为最容易导致成煞,或者变荫尸的丧葬大忌,但就算是犯了这个大忌,也绝不应该有这么快的速度。
除非墓穴,是打在极凶极恶,凶恶程度我根本完全无法想象的极凶之地上。
可即便真存在这样的凶地,也没可能会出现在我老家对面的大山上。
“本将并非无所不知,当日从那产妇身上看到的,都已经告诉你了,与其什么都在这里询问本将,不如自己去把时间花在寻找原因上。”鬼将冷冷道。
我看了看它,忍住险些想问出来的话。
虽然它看起来不大像是在撒谎,但我也不敢它说什么就听信什么,不过,好不容易才又把气氛缓和下来,追问它所言真假的话,就着实不适合再说了。
刚才剑拔弩张,如同烈火旁边的火药桶,随时都可能要爆的压迫,我可不想再经历一次。
好歹也是守卫这方圆几十里上千年的阴将,能把它逼得自己主动找台阶下,和我解释这么多,就已经极为不错,再不懂得知足,不知进退的话,就是真的不识好歹了。
“你究竟是为什么,要把你曾经拼死保护的孩子变成阴胎呢?是不是正像表面上夺走你性命,实际上让你免遭痛苦的鬼将说的那样,生前你就已经知道,你被曾经哭着求你别走的那个老男人下了蛊?”
“这个潘光海,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老男人?为了留住深受自己欺骗的女人,竟然不惜下蛊,真正得到之后却不懂得去珍惜,根本不把这一辈子都无法再离开自己的女人当人,你在下蛊的时候,可曾想过这个女人已经身怀六甲,蛊虫会夺走她的性命?还是说,其实在使她怀孕之前,你就已经对她下了蛊?可既然如此,你为何又还要让她怀上你的孩子?”
“看来,确实很有必要去见一见这个老男人……”
收起思绪,看着面前附在潘光龙身上的鬼将,我已经没有半点,再去激怒它的心思了。
无论它说的究竟几分真假,既然已经主动放低了姿态,我就不能错过这个说动它的绝佳机会。
“看来……我好像确实冤枉了你,很不好意思啊,希望你大人……不,希望你大神又大量,别和我一个做事冲动的毛头小子计较。不过你既然贵为阴神,这点胸襟想来肯定还是有的吧?再说你已经护佑了这一带子子孙孙这么多年,而我所做的,也是为了这一片地方的太平,所以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计较的,毕竟大家都是为了保护百姓,不受邪物侵害……”它一个阴神都已经自己下台阶,我一个俗世凡人,自然也没有继续顶着的道理。
重新将心思回到,劝说它助我一臂之力的事情上,我顿时也重新挤出了笑容,极力假装先前一点即着的对峙没有发生。
鬼将冷冷的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不说话并不代表没的谈,很多时候反而意味着,对付愿意给一个说动它的机会,至少是愿意把话听完,我焉能不知道这一点,当即就搓搓手,想了想说:“你看这样行不行,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我还要在天黑之前赶回去准备,不然又将是极不太平的一夜,我这就回去做迎接你到来的准备,你看如何?”
鬼将依然没有说话,眼神异常冷漠。
我挠挠头,继续硬着头皮道:“别这样,你好歹贵为阴神,我知道你不会真和我计较的。就算我不急着回去,你现在也是附在一个凡胎俗人的身上,停留久了,难免会对他造成不小的伤害,你说对不对?”
又不动如山的沉默片刻后,鬼将阴森森道:“本将方才已经说了,待本将和你解释清楚,让你知错后,定要追究你冲撞不敬污蔑之罪。”
我微微一愣,然后挤出不自然的笑容道:“你如果非要治我的罪,也不是不可以,但我目前还要对付那个子母煞,如果身子这时候出现问题的话,就肯定会误事,弄不好还会有更多人因此而受害,所以等这事过了,我们再说冲撞你的事情如何?放心,只要事情解决了,认打认罚我都绝无怨言。”
“只要罚了你,那产妇形成的煞,本将自会去镇压,无需你再操心。”
我不禁脸色一变,有些凝重的看向它。
不是吧……好歹也是个能在阳间吃香火的阴神,真的有这么小气?就因为这么点芝麻大的破事,就不依不挠的?
还没想到要如何把鬼将的注意力,再次转移到别的问题上暂时唬弄过去,它就又阴森森的开口说话了。
“你不是口口声声为了保地方太平,想避免再有人受害,却苦于一时没有良策吗?从现在起,你无需再为这件事费神,因为对策本将已经替你想好了。”
眼若寒冰的看着我,鬼将神色漠然道:“只要你心甘情愿认罚,镇压阴煞的事就交由本将去做,不用你再操半分心,领完罚后,安心在家调养便好。”
“别这么看本将,如果连这点牺牲都不肯,那你这猖狂小儿方才说的那般大义凛然,岂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况且也远谈不上牺牲,只是作为你冲撞本将,理所应当该受的惩罚而已。”
“放心,本将知道你这无知后人活得不易,所以不会要你的命,也不会让你落下残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