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孤身走在热浪蒸腾的沙漠,久久遇不到水源,几乎快渴死的梦中醒来,不知已经什么时候,在口干舌燥、极度渴望水的欲望驱使下,着火一样爬起身,顾不上周围什么情况,嘴里喊着水,接过不知谁递过来的温热茶缸,灌下大半缸茶水,又迷迷糊糊地再睡了一觉,整个人才算真正醒来。
脑袋两边太阳穴还隐隐抽疼,身体也感觉山一样沉重,尤其脖子里里外外非常难受,咽口口水都痛,被窝里说不出的燥热,看来是有些发烧了。
刚缓过劲来,一只满是皱纹,手心异常粗糙,有些微凉的手,就放到了我的额头上。
“没事了,就是有一点点烧,多休息下就会好。”晃动眼睛一看,果然是我爷爷坐在床前,身后站着一脸担忧的我妈。
“爷,妈,我爸呢?他怎么样了?”忍着嗓子仿佛要撕裂的疼痛,干咳两声,费力地咽了口口水润润后,我挤出一丝笑问。
“你爸也没什么事,就是烧得比你厉害些,有一阵还有点说胡话,但现在已经没事了,还在睡觉。”我妈直直地看着我道。
“那……潘光海和潘光龙呢?知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听到我爸没事,我顿时松了口气,然后又问。
又盯着我看了几秒后,我妈才回答说:“都没什么大事,“潘大公”已经给你们都看过了,潘光海的情况要严重一些,现在烧都还没开始退,潘光龙已经醒了过来,别的还好,就是腰有些岔气……”
“潘大公”,便是十里八村对老巫师的敬称。
听他们情况和预料的出入不大,我顿时又放心了不少。
至今都还没能和潘光海说上话,我可不希望他出什么事,至于潘光龙,就完全是无辜的,若不是相信我,胆子再大也不会敢跟我上山。
以他的体魄,先被将军魂上身,还没完全缓过来,又被潘光海媳妇上,应该没多大问题,我最担心的,还是摔下水渠沟那一下,万一给他摔断腰,磕出个脑震荡什么的就麻烦了。
既然只是岔了气,就不用再担心什么。
刚刚定下神来,却发现我妈,还在用那种复杂而略显呆滞的眼神看着我,就连我爷爷,也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心里不禁轻轻的“咯噔”了一下。
“念念,你能不能老老实实告诉妈,你们昨晚到底,在潘光海媳妇的坟那里发生了什么?”还吃不准他们为什么这么严肃,我妈就擦了擦眼角问。
“难道他们刚才告诉我的是假的,其实发生了不好的事?”我微微一愣,然后赶紧问,是不是我爸有什么问题?
和潘光龙潘光海比起来,我更加担心的,毫无疑问是我爸出什么问题。
如果他真的出什么事,我就无法原谅自己了。
我妈轻轻抽了抽鼻子,依然直愣愣地看着我不说话,显然想说的太多,多到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看我表情开始变得凝重,我妈却不肯说话,难得的清醒了很多,也相对要冷静一些的爷爷,轻轻叹了一口气后,对我道:“小念不用担心,你爸没事,休息几天就会好,你妈,是因为你说谎话哄她才担心……”
一听原来是如此,我顿时长长地松了口气。
只是,我妈是怎么知道我有说谎的?
虽然在我发烧昏睡的时候,老巫师来看过我们,但以这老人家沉着沉稳的心性,就算看得出我们发生了什么,在明知我有意隐瞒的情况下,也不大可能还会说出去引人担心。
既然他没有说,而潘光龙潘光海当时昏了过去,就算已经醒来,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那就只有可能是,我爸说胡话,或者醒来的时候说漏嘴了。
看我一头雾水,我爷也不再说什么,起身拿起床头柜上的一面小镜子,往我脸前一凑,“你自己看看你这脖子吧,看起来真的吓人。”
顺着镜子一看,只见我的脖子上淤青红肿一片,还留着几个指印,看起来比上过吊都还严重许多。
是说这脖子,怎么里里外外跟要撕裂了一样痛,原来是这么回事!怎么就把被潘光龙掐住脖子,按在水里试图溺死我,感觉脖子都差点被他掐断的事情给忘了呢?
不光被他掐脖子,后面更是还被潘光海媳妇怨魂,卡住我脖子生生提了起来,就算她只是一股“气”,没有真正的实体,可我却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想过后不留下痕迹,是不可能的事。
“你脖颈这样,你爸也有些淤青,所以你们在那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等我看清楚后,我爷爷收回镜子,又问。
这时我妈也缓了过来,眼眶微红,神情复杂的看着我道:“念念,妈担心你在外面过得不好,但更担心的是,你一个人在外面,即使有什么事,也不肯老老实实和家里说。我是你妈,你是我掉下来的肉啊,还有什么是,你什么都不让妈知道,更加令人担心的吗?…………这次才回来,你就弄成这样,也不知道平时你一个人在那么远,都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呢……”
说着说着,就擦起了眼角。
听着听着,我也开始有些鼻酸。
仔细想想也是,这几年为了不让我妈他们担心,我很少会主动和他们说起,我在省城的那些事,即使我妈有时候问,我也只是挑着轻松的说,把话题一点点转移过去。虽然瞒着他们,是为了让他们放心,但他们最大的担心,又何尝不是在于,对我所处的那个世界完全不了解,对我经常经历的事情完全不了解,因为一无所知,所以处处担心呢?
一时间,我也有些乱了,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场面。
正犹豫着,是不是干脆把昨晚的事情说出来,我妈就又擦了擦眼睛,叹息一声说:“算了,念念你不想说,妈就不问,妈知道,你不说是为了不让我们担心……你好好躺着不要动,妈给你上点药。”
说着就在床沿坐了下来,拿起床头柜上已经准备好的药膏纱布这些。
沉默着等她,小心翼翼地用酒精在我脖子上消毒,涂好药膏,又开始包纱布的时候,我还是把昨晚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就算我不说,我妈回头一定也会去问我爸,与其让他一知半解,稀里糊涂的“交代”不清楚,还不如我自己干脆说详细一些,也好让我妈心里有点底。
我能轻而易举,就把人们视若神明的将军魂魄召来帮我,还能召来其它同样厉害的帮手,只要能把我从老头子那学来的东西,和我妈说清楚,应该就能少让她担心一些。
至于被潘光龙掐脖子在水里打滚,这只是一个意外,我还从来没有把自己陷入这么凶险的境地。
听我说完,我妈固然还是一脸惊惧,满是担心,但较之先前那种,对我的事情完全一无所知的忧虑,还是要好上了许多,至少她已经知道,我平时都在做些什么了。
尤其在听到,我并非一个人在“战斗”,而是有比我更厉害的帮手后,这个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担心我的女人,心里才踏实了不少,好歹多少能笑出来了。
又叮嘱了我一些话,让我以后,不能轻易再像这次这样冒险,没有足够把握,就不能贸然行事后,时间也已经快来到傍晚。
随后我妈就下楼去做饭了,又和我爷爷,以及几个得知我已经醒来,上楼来看的长辈说了些话,等他们都下楼去后,我又给张晓微打起了电话。
我才换没多久的手机,已经彻底歇菜,也还来不及进城买新的,于是张晓微送给我妈的那部新手机,就暂时归我所用了。
电话刚响两声,张晓微就接了,用有些担心的语气问我,怎么一天电话都打不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明天就也要回自己老家了,刚刚过去的一夜,险些丢命的事情,自然也不能再告诉她,于是我就说,在老家待着哪会有什么事,就是昨晚和长辈喝多,不小心把手机丢水里,完全坏了,还没来得及再去买。
听到原来是这样,张晓微才算放心下来,然后又问我:“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声音听起来怪怪的,是不是感冒了?”
我笑着回答说,是的,这不是昨晚有点喝多了,回家的时候,跌在路边水沟里面,把衣服弄湿了,手机也掉在水里面没发现,回来就感冒了嘛。
喝醉摔水沟里面,任何女人听到自家男人喝成这样,心里都不会爽到哪去,张晓微也不外如是,当即就有些埋怨的数落了起来。
我担心继续说下去会露馅,挠头讪讪笑着说了几句话后,就反客为主,问起了她在省城的情况,尤其是袁金柱那烂人电话通了没有。
在问之前,我就已经感觉到,如果袁金柱真是跟老头子去哪了的话,电话就不大可能会这么快打通,而事实也正是这样,张晓微很快就说没有,她和芸姐已经往小院子又跑了两趟,我师父也没有任何回来过的迹象。
见不到老头子,袁金柱也下落不明,我的手机也忽然打不通,难怪她接电话的时候有些着急。
虽然已经猜到,老头子极有可能,目前正带着袁金柱,解决罗文信的事情,不用担心太多,也不该再让老头子因为别的事分心,但,冷不丁一下子发现,寻找已久的艳傀有可能再次出现,我也还是很想,快些把这个信息说给老头子听,让他告诉我该怎么办。
既然音讯全无,完全联系不上,就只能先作罢了。
于是收起心思,又和张晓微煲了一会电话粥,得知她明天中午就会回老家,有的没的贫了一阵后,就挂断了电话。
也不知是实在有些心急,还是想验证什么,躺床上想了片刻后,我又鬼使神差地翻出罗文信号码,给他打了过去。
果不其然,同样已经关机。
持着略微有些不甘心的心态,我又打通了他家里的座机。
这一次倒是通了,也很快就有人接了电话,正是那个叫小玉的年轻保姆。
没有什么试探性的废话,等小玉听出是我的声音后,我问她:“知不知道罗叔去哪了,电话为什么打不通?”
小玉回答说:“罗叔去哪了,我也不知道,他是去你们那边回来的第二天晚上七点多出去的,之后就一直没回来,在你之前,也有两个客户来问过,都说他的电话已经打不通……我原本还想,要是再过两天没回来的话,我就打电话问问你呢,罗叔现在身体不好……”
都在我回来那天下午,就不见了踪影,看来,定是在一起无疑了。
只是,老头子这般不由分说的把我赶回来,又带着袁金柱,和罗文信一起失踪,究竟是要去做什么,又要怎么处理罗文信的事,和他这个人呢?
挂掉电话,我不禁开始沉思……
虽然脖子包上了纱布,稍微牵动一下神经,就疼得直吸冷气,但收起思绪后,我还是咬咬牙爬了起来,去到我爸妈的卧室看了看老爸,确定他大体没事,就是先后在阴气和寒气的侵蚀下,感冒发烧比以往严重一些,好好休息几天就能恢复过来后,又慢吞吞的下了楼。
见我都这样了还不肯消停,我妈不禁又是一通埋怨,却也别无他法了。
经过我把昨夜的真实遭遇大致说出来,她也知道潘光海媳妇的事情还没完,现在还不是好好休息的时候,尽管心疼,对造成这一切的潘光海更是充满怨言,但也只能让我按想好的去做了。
吃过晚饭,又看了一会电视,等到过了九点,让一脸隐忧的老妈不用担心,我一会就回来后,就慢条斯理的出了门。
来到昨夜的地方,萧清荷果然已经和白面书童等了有一会了。
打过招呼,简单说了两句话后,我就直奔了主题,问萧清荷昨晚返回去,有没有什么具体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