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荷摇摇头,说暂时什么收获都没有,我昨晚折返回去后,那母煞没有出来见我,看来那个阴将的出现,已经惊扰了她,不敢轻易再相信我。
说着停顿下来,轻轻看了一眼,在一旁抓耳挠头,表情有些尴尬的白面书童后,又道:“不过也没太大关系,本来就是意料之中的情况,我走后,那对母子一直留在尸身里没有再离开,就说明她还是有听进我的话,昨晚不行,现在再去见她就是。”
我点点头,想了想说:“我跟你一起过去吧。”
听我要一起过去,萧清荷顿时有些犹豫,一脸关心的看着我道:“你现在这情况,还能走那么远路么?要不,你就留在家里等我的消息吧,放心,最多就是这对母子的事情无法善了,除此之外,任何事情都不会发生。”
我挠头苦笑道:“就是因为知道,任何不好的事情都不会发生,我这个样子跟着不会成拖油瓶,拖太多后腿,才想一起过去。当然,如果我在场会影响你,导致那个母煞还是不敢出来的话,那我就不去。”
萧清荷淡淡一笑:“那倒不至于,你怎么可能会成拖油瓶呢,昨晚的情况,那对母子也都有看到的,所以你在不在,都不是她出不出来的关键,我只是觉得,你现在身体状况不好,就还是在家里休息的好……算了,既然你不放心,我们就一起过去吧。”
见她终于还是松口,我不禁笑了。
以我这走路都费劲的样子,完全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拖油瓶,即便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光是上山这一路,她和白面书童就有得等我,免不了要一路照顾。
“年轻上师,要是不介意的话,让我背你上山吧,虽然难免有些颠簸,但总比你一步一步的走过去来得好,也要省不少时间。”见我们已经商定,白面书童这时也上来说话了,笑呵呵的看着我。
我轻轻一愣,然后笑了出来,怎么就把这家伙忘了呢?
一分钟后,白面书童像昨晚背潘光龙潘光海那样背起我,呼呼作响的跃下马路,一纵几米远的,径直往河对面的大山奔去。
往我家去的几十米外,躲在角落中的我妈,见我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说了一会话后,忽然以一个极为怪异的姿势“飞”了起来,几个眨眼就去到了河岸边,完全消失在夜幕中,脸顿时唰的就白了下来,眼睛里满是震惊……
五六分钟后,我们再次来到了潘光海媳妇的坟前。
以我目前的状态,如果让我自己沿着路,慢吞吞过桥上山,至少都需要四十分钟以上,有白面书童背着我,就要快上好几倍了,这还是他知道我有伤,刻意放慢了一些速度,不然还会更快。
被一个鬼背着赶路的感觉很古怪,很难准确形容出来,说像骑着一团棉花糖不对,说像宇航员那样,处在真空状态可以随意飘起来也不对,总之就是说不出的怪,以至于重新落地的瞬间,我双脚一软险些摔倒,花了半分钟时间,才重新适应过来站稳。
见我已经没大碍,萧清荷轻轻点头一笑后,就轻飘飘上前,在潘光海媳妇墓碑前停下,眼睛里开始亮起异样光芒,手中翠绿一般的长剑,也无声的轻颤着。
就这样,持续了足足有十五分钟,除了萧清荷眼中的异光越来越亮,别的什么变化都没有,潘光海媳妇,也没有半点出来的迹象。
就在我的期待一点点冷却下来,觉得如果不换个方法,潘光海媳妇今晚依旧不会出来时,萧清荷也说话了,眼中异光大放的盯着墓碑,一字一句道:“想来你也看到了,昨夜要伤你的那个阴将并不在,和我一起过来的,是本就无意伤你的人,所以,你若是还想自救的话,就出来见我吧,我保证不会伤你。”
目光灼灼地说完,便再次沉默了下来。
又等了好几分钟,潘光海媳妇依然没有要出来的迹象后,萧清荷的表情,也一点点严肃了下来,用已经带着些许漠然的语气,再次开口道:“我真的无意伤你,而是要救你,希望你仅存不多的灵智,还能让你做出正确判断,抓住这次有望重入轮回的机会,错过这一次,等待你和你的孩子的,就只有毁灭了。”
“天地有正气,阴间有法度,任何在阳世作乱的阴魂,无论有多强大,最终的结局都一定是毁灭,从无例外,所以希望你能好自为之,不要在毁灭深渊里越堕越深,也能清醒认识到,这个小小的坟包和你的尸身,其实并不能为你提供什么帮助,一旦你确定不回头,顷刻间就能将之毁灭。”
说到最后,萧清荷眼中的异光,已经变得冷漠森寒。
又等了几分钟,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后,她眼神骤然一厉,手中度厄剑,也发出一声寒意四射,仿佛瞬间将空气割破又凝冻起来的微鸣。
就在这瞬间,潘光海媳妇坟头,也骤然阴气大放,继而鬼影一闪,穿着花花绿绿的寿衣,脚踩鸡冠红花黑底寿鞋的潘光海媳妇,飘立在坟头。
虽然被扑面而来的煞气,吹得连连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倒,但看到潘光海媳妇出现,我还是松了一口气。
愿意出来,就说明她还听得进话,听得进话,就说明还有回头的可能。
发现我正在看着她,潘光海媳妇猛地锁定了我,眼中亮着极为怨毒的寒光。
与此同时,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啸,也在她脚边响起,正是那个昨夜冷不丁出手,险些让我们三个大男人丧命的鬼婴。
顺着母亲的腿,三两下爬到她怀中后,鬼婴也凶光大放的看着我,蠢蠢欲动,大有随时扑上来,将我撕成碎片的迹象。
如果是昨夜萧清荷到来之前,看到它们这个样子,我还会忌惮,但现在情况已经完全不同,就算我此时形同废人,没有任何自保之力,也根本不用担心什么。
倒是这对子母煞,煞气竟然比昨夜还显得浓郁一些,使得我不禁皱了皱眉头。
不是已经被萧清荷,刺散了大部分怨气,唤醒了一些灵智吗,怎么还这么吓人?
稍微想了一下后,我也就明白过来了:这对子母煞之所以这么吓人,是因为它们的煞气仍在往外散,只不过这过程很缓慢,就跟一只漏慢气的轮胎一样,不仔细分辨,就很难察觉得出来。
所以它们此时满身煞气,反而还是一件好事。
这时,冰冷气息收敛了许多的萧清荷也说话了,看着潘光海媳妇道:“既然你选择了出来,就说明你还想从几乎完全被怨煞戾气占据的状态中解脱出来,也说明你愿意相信我,对吗?”
潘光海媳妇触电般一阵,然后完全将注意力从我身上转移,狰狞怨毒,却又有些茫然的看着萧清荷。
这般持续了良久,她眼中的怨毒才开始有所减弱,被更多的茫然取代,然后极为僵硬不自然的,轻轻点了一下头。
看她终于第一次有所表态,萧清荷的漠然,顿时也开始减散,轻轻一笑,又道:“那既然如此,就请你接下来完全相信我,让我散去将你缠住的煞气,完全把你唤醒,可以吗?请相信我,无论等下对你,和你的孩子做什么,都是为了帮你们,不是要伤害你们。”
又茫然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后,潘光海媳妇再次点头。
这一次,幅度比第一次要大了许多。
再度轻轻一笑,萧清荷也不再浪费时间,青色长剑攸地无声出鞘,亮起一阵青光的同时,缓缓朝潘光海媳妇飘了过去,继而灵巧如燕、迅疾如电的在她身上连刺了起来。
每刺一下,潘光海媳妇都会剧烈的颤抖一下,眼中凶光也会猛地大放,掀起一阵寒意逼人的狂风,尽管极度不适,却也始终没有躲避或者反抗。
当最后一剑,猛地刺在鬼门上时,潘光海媳妇身上的煞气,如同一只火药桶一般,猛地炸了开来,阴寒刺骨的气浪,将来不及防备的我,直接掀翻飞了出去,与此同时,潘光海媳妇,也仰头发出一声刺破云霄的凄厉嚎叫,条件反射的往后面山坡上,暴退十来米!
眼看就要再次摔下,昨晚险些吞掉我命的水渠沟时,身后忽然出现一股绵力,将我软软的拦了下来,然后将我重新缓缓推向地面。
回身一看,正是白面书童,在关键时候救下了我。
“年轻上师,没事吧?”将我扶着站稳后,白面书童笑着问。
我轻轻摇头,低声说了声没事,然后赶紧顶着将人刮得气都喘不过来的阵阵阴风,看向潘光海媳妇。
只见她一边仰头发出厉啸,一边剧烈的颤抖着,抱着鬼婴的手,也早已经在极大的痛苦下松开,抱紧了自己头。
而眼看母亲遭受如此巨大的折磨,鬼婴此时也是又急又恨的,在潘光海媳妇身上爬来爬去,连连吼叫着,显得很无助。
持续了一分多钟后,它才终于想起,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萧清荷,猛地从母亲肩头上转过身,极为怨毒暴戾的看向它。
还没等它扑过来,萧清荷就迅如闪电的,主动扑了过去,一剑刺在它的额头上。
鬼婴根本来不及躲闪,就被这一剑刺中,顿时也极为凄惨的嚎叫了起来,往后面山坡逃去,但还没能逃出多远,就被萧清荷接连斩出的几道青芒,形成一张网将它定住,不得再动弹。
无法挣脱这张网,鬼婴疯狂挣扎的同时,再次凄厉的怒吼了起来,充满绝望与不甘。
没有再理会鬼婴,萧清荷又接连斩出几剑,将潘光海媳妇也定在了原地,防止她也试图逃跑。
一大一小,两道刺得耳膜生疼的凄厉尖啸,顿时接连不断的响了起来,在漫天大作的阴风中,显得无比凄惨。
持续了将近十分钟,这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才开始减弱。
而这时,我也分明能感觉得到,潘光海媳妇的灵智,正在这嚎叫中被逐渐唤醒,而根本还来不及形成灵智就夭折的鬼婴,身上纯粹的暴戾煞气,也开始急剧减弱。
看到这样的景象,我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这过程看似虽然简单,但实际上却极为凶险,萧清荷每刺出一剑,都极有可能会导致,潘光海媳妇无法承受那样的痛苦,继而开始反抗,或者逃走。
而本就不多的灵智,一旦在巨大的痛苦下,被本能的煞气再次吞没,萧清荷想重新获得她信任,让她安静下来,就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好在那样的情况并未发生,潘光海媳妇,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又持续了十来分钟后,周围的一切,才渐渐归于平静。
当将潘光海媳妇,和鬼婴定住的那张网,也渐渐敛去光芒,消失不见,再次将它们展露出来时,潘光海媳妇身上的煞气,已经几乎完全消失了,如同新生一般,满脸茫然地看着我们。
“你们是…………?”
萧清荷微微一笑,还没说话,同样已经脱困的鬼婴,就发出一声颇为怪异的啼哭,扑到了她的身上。
急忙将自己孩子抱住,摸着头安抚好后,潘光海媳妇才再次看向我们,眼中晴明和茫然的光交替闪烁着,好一阵才趋于稳定下来。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我这是怎么了?”
毫无疑问,彻底从煞气中脱离的那瞬间,就如大梦初醒一般,基本不存在意识,完全是在母子连心的本能感应下,做出的那些动作。
现在,才真正是潘光海媳妇,意识恢复的时候。
萧清荷眼神柔和的笑了笑,说道:“你现在才刚刚醒来,不用急于说话,有什么问题,可以等一下再问。”
茫然地看着她哦了一声,潘光海媳妇也当真安静了下来,垂下头同样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手中,初生小猫一样大小的“孩子”,不再问什么。
过去了好几分钟后,她才抬起头来,再次看向萧清荷问:“我已经死了,抱着的也是我的孩子,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