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开云在花鲸楼招待刘宸等人。就在那大厅之中,置好了筵席。
刘宸坐在主人家右首,可见主人家对他的看重。
而白玉川,只能坐在刘宸的对面。
其余的人,都是跟随教主去江陵的花鲸勇士,不算外人。
寒夫人一走,祁开云可算是落下了心中一块大石。
席上杯来杯往,不时传出祁开云爽朗的笑声。
人家主动解除了婚约,那就等于彻底解决了他的心病。这全都是刘宸的功劳,他不得不佩服这个年轻人的胆识和魄力,更为他那一身神秘的本事而惊叹。
刘宸看得出来,祁教主很爱自己的两个女儿,若不是迫于寒夫人的压力,他早就随了女儿的意愿了。然而,祁妙菱此刻在哪?这是压在他心头的一块巨石。
如果她能看到教主此刻的开怀之情,之前对他的成见一定不会存在了。
眼看宴席也吃得差不多了,祁开云的欢乐情绪慢慢低落下来。
他给自己倒满酒杯,站起身来。众人见他举杯起身,当下都不敢坐着。
祁开云示意大家不必拘礼,他径直走到刘宸身旁。
“刘昭凌,今日之事,我很感激你。这一杯敬你。”
刘宸连忙谦让,一手轻按对方小臂,不让对方饮酒。
“不不。如此小事,教主不必记挂。这一杯,我敬教主才是,感谢你的宽容与盛情,对我这个犯有过失的罪人,从未另眼相看。”
他说着先把酒干了。
祁开云一声嗟叹,语气中有些伤感。
“不过……事情一件归一件事,相互不能混为一谈,咱们之前说好的事,还得照办。天色已不早,喝完这杯酒,你就得走了。”
刘宸哈哈一笑:“理当如此。教主取铁链来便是。”
祁开云道:“为免伤心,我就不送你了。”他拍了拍手。
里屋走出四名花鲸勇士,刘宸便随着他们出了花鲸楼。墨闲自然同去。
等他们走后,祁开云回到自己席位,道:“白坛主觉得刘昭凌此人如何?”
白玉川略感诧异,他没想到教主会问这么一个问题。他这人非常精明,不敢确定的事情不轻易回答,不好回答的事情不急着回答。他正在揣度教主的意思。
过了半晌,他道:“教主是指哪些方面?”
他想把问题抛回去,听对方多透露一些心事,这样便于回答,不容易说错话。
祁开云笑道:“你觉得有几个方面,不妨都说来听听。”
白玉川亦笑:“此人能力突出,是个人才。只是……有些令人放心不下。”
“我让他做总坛坛主如何?”
教主的话句句都很突兀,白玉川有些招架不住,他的心中剧烈波动了一下,就连一双手都不自觉地缩了一下。
他旋即大笑了起来,以掩饰刚才的细节。
“如果教主能够收服对方,那当然是件好事。”
“白坛主不嫌自己委屈么?”
白玉川再笑,举杯道:“有人为教主分忧,我高兴还来不及哩,何来委屈一说。教主雄才大略,原来早有惜才之心,我在这里先恭祝教主了。”
祁开云也是一阵大笑,举杯同饮。
“这怎么可能,他可是我的阶下囚。”
顿了顿,他又道:“我就是随便问问,看看他在白坛主心中的分量。能让白坛主都认可的人,那一定是个人才。不过可惜啊,他的生死都还成问题。”
白玉川的脸上虽然在笑,但那笑容已有些不自然了。
“三十艘战船开始造了吗?”祁开云又开始发问。
“咱们出发去江陵的那天就已经在造了。”
“白坛主做事就是让人放心啊。船抓紧造,每天禀报进度。”
“是,教主。”
“最近这段时间,你就去船坞看着,总坛的事我让惊雷帮你打理。”
不待白玉川接话,一旁已走出一名留着小胡子的花鲸勇士,样貌极为威武。
“惊雷遵命。”
惊雷是这名花鲸勇士的代号。所有的花鲸勇士都是没有姓名的,只有一个代号。
白玉川笑道:“谢教主体谅。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去准备了。”
祁开云朝左右道:“看见没有?做事情,多向白坛主学习。”
“教主谬赞了,属下诚惶诚恐。”白玉川客套一句,退了出去。
直到白玉川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之,祁开云把脸转向那名叫惊雷的花鲸勇士。
“从现在开始,时刻注意白玉川的动静,看看他与什么人接触。”
“教主刚才在宴席上的话,是在试探白玉川?”
祁开云脸露忧虑之色。
“不错。最近的事越来越不对劲了,除了你们,我一个也信不过。”
一众花鲸勇士齐声道:“我等誓死追随教主。”
祁开云欣然点头,对大家以示鼓励。
“惊雷,我把白玉川带去江陵的这阵子,清韵台的人你能调得动吗?”
“一切如常,没有问题。”
“那就好。不过也不要掉以轻心。”
“是,教主。”
祁开云又朝一名清瘦的花鲸勇士道:“从现在开始,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里。”
“闪电遵命。”
闪电是他的代号。他想了想,又开口问了一个问题。
“如此非常之时,是否可以让长小姐恢复自由了?”
惊雷也道:“是啊。寒夫人已经解除婚约,教主还担心什么呢?”
祁开云叹道:“我身边就这一个女儿了,怎能让她涉险?过了这一阵危急再说罢。再说了,如果她忽然参和进来,倒反会乱了我的思路。”
大家这才明白教主苦心,当下再不多言。
刘宸坐着一艘小船,走了几里水路。船儿好像是往岸边去的。
随着船儿的晃晃悠悠,他的思绪也有些晃晃悠悠的。不知不觉间,船儿靠岸,一抬头就看见了一片山坡,眼前竟然是一片陆地。
“公子,前面就是桃花坞,遵照教主的吩咐,你以后就住在这儿了。”
说话的是一名拿着铁链的花鲸勇士,他说话时的语气非常友好。
刘宸道:“听名字就知道是个好地方。”
那人笑道:“公子除了行动受限,其他一切待遇都和客人一样。”
刘宸已有些迫不及待,率先跳上岸去,回头朝墨闲咧嘴一笑。
“走,看看我的新住处。”
又朝那名花鲸勇士道:“回去后,记得代我向教主道谢。”
那人点头一笑,往前带路而去。
眼前的山坡下有一处凹湾,三面都很陡峭,只有连着水面的方向可以出入。
岸边有一条曲折的小路,依着地势开凿出来的,一直往山坡下延申而去,遇到险要之处就在水面上搭起了栈桥,颇有一番江南风味。
走了一阵,眼前景色一变,现出一片桃林。林中墙角隐现,似有屋舍。
周围十分僻静,倒是一个修心养性的好去处。
刘宸哈哈大笑起来,朝墨闲道:“这分明是来享受的嘛。”
墨闲也是心情大好,扛着两把剑大步而行。
“真是个练武的好地方。”
在桃林中行得片刻,前方被一片寨楼挡住去路,像一道城墙那般,看不到尽头。
可以瞧见,寨楼上头有巡守之人,但人数不多。
寨门忽然打开,里边走出几人,将人迎了进去。
花鲸勇士的面子果然很大,对方连问都没问一句,就把门打开了。
进到寨内,依然桃树成林,四处建有屋舍,像是一座巨大的庄园。
花鲸勇士带着刘宸到了一处绝壁之下,那儿立着一座高大的台榭,有数丈见方。
“这儿原是教中重要人物面壁思过的地方,现在就委屈公子了。”
刘宸大笑:“不委屈,不委屈。”
到了台榭,他主动将手脚伸出,让对方用铁链锁上。
地上有几个铁环,是固定铁链用的。他以后的活动范围,就在这台榭之内了。
随着上锁的声音响起,墨闲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虽然他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但也难免有几分伤感,毕竟师叔的生死还是未知。
刘宸的开心样子,有一半也是装出来的,他是为了不让墨闲难过。
四名花鲸勇士已转身离去,忽然啪的一声脆响,地上掉出一样东西。那东西是从花鲸勇士的身上掉出来的,这么大的声音,他们竟然没有察觉。
待得对方走远,墨闲走了过去,拾起来一瞧,竟是一把钥匙。
自从沙堡主被救出去之后,吕津就知道麻烦要开始了,他赶紧找来东风使商议对策。那东风使是个足智多谋之人,吕津对他十分倚重。
上此调去竹林的骑兵是吕津压箱底的实力了,但是遇到青龙寨一样败了,这对他的打击很大,他开始意识到,洛阳这一片江湖已不是自己一个人能够遮天了。
为了保全自己在洛阳的地位和利益,必须找到一个强有力的伙伴,哪怕引狼入室也顾不得了,先把眼前的难关度过去再说。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主动邀请东风使那边的人,到丹泉楼商议大事。
与东风使同来的,有五个人。其中两人,吕津是认识的,拿铁棍的是慕吟合,青面大汉是虞笑秋。没见过的三人当中,有一人装束与东风使一样,大家称他西风使。
剩下两人,是一男一女,眉目间总勾来勾去的。这男的,就是大家口中的“少主人”,如果刘宸在这,一定认得他,他不是别人,正是血煞门刑门主的独子刑藏锋。
在这之前,东风使早已把吕津的想法告诉了大家。
大家就座以后,吕津也就不绕弯子了。
“刑公子,如果咱们不齐心合力,洛阳迟早是青龙寨的。”
刑藏锋淡淡道:“合作没问题。不过咱们的条件得改一改。”
吕津听对方说话的语气,那似乎早有打算了,他心中有些不安起来。
“刑公子有什么想法,不妨说来听听。”
“我要公输家的兵甲制造图。”
吕津吓了一跳,不过他表面上却没有半点惊骇之态,这是他长期与人勾心斗角而培养出来的一种心理素质。他只露出一个稍带惊讶的表情。
“真不知道公子在说什么,这儿姓吕,可没有什么公输。”
刑藏锋一字字道:“鲁山公输家。”
吕津知道隐瞒不下去了,当下干笑几声。
“你是从哪听说的?”
刑藏锋冷笑了一声,道:“实话告诉你罢,正是公输家的人把我引到洛阳来的。洛阳的生意,能做更好,不能做我也无所谓,因为我有的是钱。”
吕津有些怕了,看来自己的底细早在对方的掌握之中,可不能随便搪塞。
他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又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
“我跟别人也只是合作,很多事情不能过问的。你干嘛不自己问人家要?”
东风使插口道:“早就问过了,那小妮子软硬不吃,就是不给。”
连对方是个女流都被东风使道破了,看来他们真的知道公输家的情况。吕津白了东风使一眼,心道:“你骗得我好苦,原来你们什么都知道。”
到了这个地步,他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遇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也是与人交往的不二法宝,也是他吕津在道上吃得开的原因。
“制造图是人家呕心沥血设计出来的,哪肯轻易给人?”
既然人家什么都知道,那就实话实说,显示出诚意。他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只把实实在在的困难提出来,看人家怎么回答。
刑藏锋还是那副不急不忙的样子,似乎极有耐性。
“不用这么为难,你只要稍微配合一下就可以了。”
吕津露出一个笑脸,道:“公子有何高见?”
“我需要什么东西,会和你讲。你按照我的要求,让人家造出来就行了。”
吕津惊道:“你不是说要制造图吗?这会又要东西。她的开价很高的。”
“我只要一件。”
吕津惊讶得把一张胖脸都挤变了形。
“只要一件实物,你就能自己制造出来?”
东风使喝一声倒彩,哂道:“我家少主人的能耐岂是你我这种凡夫俗子能够揣度得透彻的?咱们只要好好做事就行了。”
刑藏锋大笑起来,他似乎很喜欢东风使送给他的高帽子。
“怎么样?这不难罢?”
吕津一咬牙,道:“你想要什么东西?”
“先要一件铁甲。就是她的手下们经常穿着的那种。”
吕津连忙摆手:“那可不行。那是他公输家独有,绝不会给别人造的。”
“你就说要一件,人家也不给吗?不行的话,价格开得吓人一点,钱我来出。”
“这……”
刑藏锋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手里把弄着自己的兵器。
“如果这点事都办不成,那他就不是吕津了。难道我眼前这个人是假的吗?”
吕津已被人瞧得背脊发凉,心中骂了一句粗话,这才接口。
“万一她知道我在骗她,会和我翻脸的,很多事情就不好办了。”
刑藏锋心不在焉地道:“如果你不作出一个正确的决定,现在就不好办了。没有我的支持,你很难在洛阳呼风唤雨下去了罢?”
吕津的额角开始冒汗,他现在是骑虎难下。不但骑着头老虎,家里还引来了狼,一个不小心,骨头都被啃个干净。权衡了一下利害之后,他终于咬了咬牙。
“好,我试试。不过,我为你冒了这么大的险,回报也得吸引人才是啊。”
刑藏锋一阵大笑,神态狂傲之极。
“以后遇到什么麻烦,都可以来找我。只要武力能够解决的,那都不叫事。”
吕津大笑,那神情就似恶鬼见到了喜欢的食物一样。
“有刑公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我早该这么敞开胸怀来谈了。”
刑藏锋哂道:“那会,大家不是还不大熟嘛。”
“刑公子太见外了,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叫做‘一回生二回熟’嘛。”
东风使忽然一声坏笑:“这他娘的是形容女人的罢。”
几人发出一阵邪笑,虞笑秋也跟着坏笑了几声,唯有慕吟合面无表情。
那女子发出一声不满的哼叫,撒娇般揉了刑藏锋两拳,后者哈哈大笑,将人扯入怀里好生哄说了一阵,引得众人一阵侧目。
吕津忽然干咳一声:“既然大家都不是外人,那我就先把要事说了。”
刑藏锋兀自沉浸在与人打情骂俏的温柔乡里,闻言有些不快。
“不就是沙家堡那点事嘛,我会让沙青南永远也说不出话来。”
吕津试探着道:“有青龙寨的人守在沙家堡,你敢去杀人吗?”
刑藏锋脱口便道:“青龙寨算什么?皇帝老儿我都敢杀。”
话一出口,感觉有些失言,脸露尴尬之情。
东风使连忙干笑几声,帮刑藏锋掩饰了一下,接口道:“我家少主人的意思是说,不管谁挡在我们的合作路上,那都得死。”
吕津也干笑了几声,一副亲切的表情。
“听说啊,余乾洪已快顶不住压力了,万一他精神崩溃,会把我和他的事情全部说出来。我的东风使,整个计划可都是你想出来,可别把我放在半路上啊。”
东风使忽然一脸严肃的样子。
“这哪能啊,洛阳没你吕津不行的,我们少主人哪舍得失去你这样的人才。”
吕津大笑,众人亦笑。
吕津想了想,忽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万一行动失败了怎么办?”
东风使神色一黯,道:“如果行动失败,就只能牺牲余乾洪了。好在有他这个小卒子冲在前面,我们依然是安全的。”
吕津想了想,终于展颜大笑起来。
“东风使高明啊。”
屋内一片融洽的气氛,东风使的才能赢得了刑藏锋和吕津的一致认可。
刑藏锋起身道:“东风使,看来洛阳的事交给你就行了。”
“怎么,少主人有什么要紧的事去办吗?”
“那是自然。既然这儿的事进展顺理,我该再去一趟江南了。”
东风使喜道:“买船的事有着落了?”
“前几天,对方已主动联系我了,我得尽快和人家洽谈一下细节。”
吕津听得直流口水,甩着一身肥肉贴了过去。
“能不能帮我也买几艘?上此吃了青龙寨的大亏,现在船不够用啊。”
刑藏锋心情大好,笑道:“等我把事情谈妥,让你几艘也无妨。”
吕津伸出一双拇指,赞道:“果然是大人物,大手笔。佩服佩服。”
刑藏锋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大步往屋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