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津关外,宫传武亲自领着一队人马,正准备往邙山脚下而去。
卜铁送出关楼,叮嘱道:“这次一定要将我刘嘉兄弟寻回来。”
他想了想,又道:“如果吕津傲慢,你尽管见机行事,不用考虑后果。”
宫传武十分感动,道:“公子请回,我们这便出发了。”
青龙寨这一次也算得上兴师动众,冷浚领了玄天部二十名弓弩手到此,尚有皇甫魁等十余名直属寨主统帅的好汉,加上宫传武早就带来的十名重戟力士,可谓阵营强大。
卜铁本来想要派人支援的,无奈刘寨主已有交代,特意写了一封书信让冷浚带来,陈明孟津关要紧,切不可大意,就连卫星都没让他动。
“我再送你们几步。”卜铁拍拍宫传武那粗壮的肩膀。
他正要往前同行,目光忽被一道熟悉的身影吸引住了,整个人一下子僵住。
不止是他,整个青龙寨的人都在一瞬间停住了。
卜铁揉了揉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忽然大叫一声:“我的好兄弟。”往前奔去。
来人穿一件深色破衣,提一把巨剑,他正迈着疲惫的双腿,低着头上坡,闻声之后往前瞧来,看见了这阵势之后,不由吓了一跳,一双虎目四下打量起来。
当他看清了前面的人之后,颤声道:“你们……这是,打哪里来?”
卜铁冲到他跟前,一下子将他抱起。
他却依旧如做梦一般,脑中的思维似乎还停留在过往的记忆中。
“孟津关守住了?”
来人正是刘嘉。卜铁听了他这一句话,心中一酸,眼中泪光闪动。
宫传武等人齐奔了过来,就那么看着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寨主哥哥亲自到此,早就把吕津那王八蛋赶跑了。”青龙寨一人道。四下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自豪之情洋溢在众人脸上。
卜铁将刘嘉放下,道:“回来就好。我可是日夜都在思念着你啊。”
刘嘉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卜公子安好,我就放心了。”
他似乎已完全缓过神来,四下抱拳道:“众位兄弟都在啊。”
冷浚轻轻捶了他一拳:“你这是去了哪里?可把一众兄弟给急坏了。”
刘嘉纳闷道:“你们正要出门?这是准备去哪?”
宫传武大笑道:“去寻你啊。现在看来,此举好像是多余的了。”
冷浚做出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目光往身后的青龙寨众人瞧了瞧。
“大家正准备去洛阳,找吕津拼命哩,那王八蛋怎么舍得主动把你放出来了?”
“洛阳?不不。”刘嘉摇了摇头,叹道,“我这段时间不在洛阳。”
大家都有些惊讶,一时有些弄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冷浚没好气地道:“那你是到了哪里?不会躲到哪个山洞享清福去了罢?”
“我是被关在了一个山洞里。”
众人听得大为震惊,难不成被抓到了什么荒山野岭?这似乎不像吕津做的。
宫传武一听就动了怒,一双大眼瞪得老圆。
“真是岂有此理,谁这么不长眼,敢这么对待我青龙寨的兄弟。”
冷浚也急急问道:“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
刘嘉脸露尬尴之色:“算是知道,也可以说不知道。因为对方隐居在一个神秘的山谷之中,谷中的人都穿着奇怪的铁甲,把身体包得严实,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
冷浚道:“那你知道对方的巢穴所在吗?”
“只大概知道在洛阳西南的一片大山之中。”
宫传武两锤一挺,道:“走,咱们这便去会一会他们。”
刘嘉道:“传武兄弟稍安勿躁,待我先把话说完。”
宫传武哂道:“是我糊涂了。我一听到有人欺负了我兄弟,就想和人打一架。”
一时众皆大笑。
刘嘉将卜铁扯了过来,越发显得郑重其事,各人也都静了下来。
“卜公子,我这一次回来,打探到了吕津的一个机密,事关沙堡主的下落。”
众人的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都在期待着他的下文。
“一言难尽,咱们索性坐下来慢慢说。”刘嘉朝众人笑了笑。
皇甫魁忽然扔来一个酒袋,哂道:“先喝两口解解渴。弟兄们准备听故事。”
大家都笑呵呵的坐成一个圈,将刘嘉围在当中。
刘嘉猛灌了几口酒,便开始将自己在洛阳所经历的事情与众人细说起来。
原来,他那日到了洛阳,就去找姬人棋这个地头蛇,希望可以借助他的掩护,帮助自己接近吕津的核心范围,刺探对方攻打孟津的计划。
说明来意之后,姬人棋竟然一口就答应了。为什么答应下来,他也说了实话。
其一,他不愿看到吕津在洛阳一带只手遮天,这样一来,恐怕下一个倒霉的就是他姬人棋了;其二,他并不认同吕津这个人的品性;其三,吕津总和一些神秘人来往,背地里藏了杀手锏,对他姬人棋都不透露半点内情,这令他有如芒刺在背。
其实,姬人棋和吕津本就不是同一类人,刘嘉早看出来了,否则他才不敢在这时候找上门来与对方敞开胸怀谈事情。
姬人棋虽然是黑道出身,手下的弟兄大多是些身份卑微的市井之徒,甚至有的是些见不得光的地痞恶霸,但他这人讲义气,为人处事有原则,大家都服他。
洛阳的黑道头目,不只是姬人棋一人,不过他是做搬运出身,手底下的人最多,渗入市井最深,实力也最强。其他很多黑道小头目,各有自己地盘,但大家都给他面子,相互起了冲突,遇到难解决的事情,都找他出面,每次都能解决问题。
可以说,在洛阳黑道上混饭吃的人,遇到姬人棋都得叫他一声大哥。
吕津刚到洛阳发展的时候,就是看上了他的威望,才与他拜了把子,做了兄弟。
不过随着吕津在洛阳的实力越来越硬,他已开始疏远姬人棋,甚至有消息说,吕津已有除掉姬人棋之心,只是怕人说闲话而已。姬人棋在洛阳人脉极好,他一死,谁都知道是吕津干的。
姬人棋喜欢讲道理,讲规矩,这是吕津最憎恨他的地方。
有时候,吕津想把其他黑道小头目的地盘吞并,而姬人棋总充当大哥,从中阻拦。这是二人之间产生矛盾的开端。自此,二人便不是一条心了。
而其他黑道小头目则对姬人棋更加敬佩,从利益上讲,他们也需要这么一位大哥。
这可就惹恼了吕津,若说吕津有杀姬人棋之心,也就不足为奇了。
若按吕津的思维,你一个江湖人,有钱赚就行,整天管那么多闲事干嘛?
姬人棋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维持洛阳各势力的平衡,大家各过各的安稳日子。而吕津则不同,他的野心似乎大得惊人,瞧他那心思,想做个洛阳王也不一定。
刘嘉却也多了个心眼,没有完全和姬人棋说实话,这倒不是不信任他,而是怕他知道了之后,会被牵扯进去,有性命之忧。黑道上流行着一句话,你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他此行的主要目的,其实是想查探出沙堡主的下落,找到余乾洪背叛葛家庄,勾结吕津暗害洛西五雄并嫁祸给卜铁的证据。
刺探吕津攻打洛阳的计划,其实对整个局势来说意义不大。对方的想法和主攻方向早已摆在明面上了,尚不明确的就是对方能投入的人手究竟有多少,整体实力如何。
而一旦有了余乾洪叛变的证据,整个洛西五雄的人不但会立刻撤出孟津,还可能会把矛头指向吕津。这事一旦成功,意义是巨大的。刘嘉冒此大险来洛阳,正是这个原因。
姬人棋没有多少学问,对这些谋略上的事自然看得不够透彻,不知道刘嘉此行的深意也就不足为奇了。而他愿意帮助刘嘉的心却不受影响,这就行了。
经过姬人棋安排,刘嘉装扮成了一名乞丐。为了这个乞丐身份,姬人棋动用了他在洛阳的人脉关系,找到另外一个黑道小头目,让他把吕府附近的乞讨点让出一段时间。
姬人棋还调来了几个平日里不大露面,而自己又信得过的心腹弟兄,也装扮成了乞丐,把吕府附近的乞讨点全部换上自己的人,日夜盯着吕府动静,时刻向刘嘉汇报。
几天下来,却一无所获,连吕津的影子都没有见到,更别说余乾洪了。
他本来以为,在攻打孟津的这个节骨眼上,二人总归要碰一下面的。另一方面,如果沙堡主还活着,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被抓了。在洛阳,有这动机的除了吕津就是余乾洪,算来算去,还是这两个人。所以,他这才想到死死盯着吕府。
只要发现了此二人的踪迹,悄悄跟下去,或许就会有所发现。这虽然是个笨办法,但他目前能想到的,又还算稳妥的,也就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既然这么多天不见吕津出入这里,那么他很可能在另一个地方,一个更加隐秘,藏着更多秘密的地方,很可能就是关押沙堡主的地方。如果是这样,他总归要安排一个可以给他传递消息的人,总不能连府上出了事情,也不知道。
想到这里,刘嘉决定兵行险着,给他来个敲山震虎。
他回去与姬人棋商量了一下,决定由自己冒充余乾洪的人,去吕府闹事,假装迫不及待地要见吕津,清算一下前几此合作的酬金,可适当说一些令吕津忌讳的话。
姬人棋一听,大呼妙计,如此一来,不怕吕津不出现。利益上的事,相互起个冲突那是常有之事,也不怕人怀疑。他找来几名精干的手下人,一起装扮了一下。
这日一早,刘嘉就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赶到了吕府大门口。
这一下可以在吕津家门口撒野,还能把账算在余乾洪头上,他想想都觉得有趣。这可是他以前想做又不能做的事情,今日一定要尽兴才行。
他带着几人,直接往里冲去。门口的人刚要阻拦,他上去便是几下狠的,剑不出鞘而当作棒使,将人打跪在地。又有几人冲来,他当下拳脚并用,再伤两人。
跟着他来的几人见此情形,亦觉大快人心,冲进院内就是一顿打砸。他们最近总受吕津的气,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现在难得有人敢带头到吕府挑事,那还不出出这口恶气?
刘嘉瞥眼一瞧,心道姬人棋给的人还有点胆识,当下心中一喜,直往里头闯去。
“什么人胆敢在这里放肆!”随着一声喝斥,那边廊道冲出一名身穿花衣的武士。
等的就是穿花衣的,刘嘉拔剑便刺,人去如箭。
那人见这一剑来得迅猛,急往一旁闪开,但那剑锋却也极快,一下子又已到了身侧。他刚想拔刀,腰上忽然一痛,却是对方的剑气已透了过来,动作便慢了一线。
他一刀劈在空处,等再想变招应对时,冰冷的剑锋已贴在他脖子上了。
“带我去见吕津。”刘嘉只冷冷说了一句。
那人见来的是高手,心中有些害怕,但表面不能怯场:“大胆狂徒,报上名来。”
刘嘉早把对方的色厉内荏看在眼里,看来吕津真的不在这里。这下可就由得他刘嘉胡扯了,先把余乾洪拖下水再说。
“葛家庄余爷,是我拜把子兄弟,他说吕津这厮欠钱不给,让我来传个口信。”
“混账!”四下又跳出几名穿花衣的武士,往刘嘉逼了过来。
刘嘉左手锁住被擒之人的咽喉,右手举剑指着来敌:“别激动,钱给了还能去赚,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你们不会为了几个臭钱,要把自己兄弟的命往刀口上送罢?”
周围的人不断围了上来,就像吐着信子的毒蛇,随时都会咬人。
“把话说清楚点,别诬赖咱们吕爷,他怎么就欠了你们葛家庄的钱了?”
“你们葛家庄的人是不是活腻了?敢捋咱吕爷的虎须!”
“余乾洪那小子还没坐上庄主之位哩,架子倒是上去了。”
刘嘉手中的剑左右移动,锋指各人:“上次开船去洛西之前,不是说好了事成之后就给钱的吗?当时慕君也在场的。可吕津到现在还没句话,当我们葛家庄好欺负吗?当我们余爷是傻子吗?可别小瞧了咱余爷,没有他,你们打不下孟津。我劝你们好好想想。”
这些话都是他根据卜铁他们那次在破船上被袭击时的情况,加上自己的想象,估摸着说的,连人称慕君的人都搬出来了,可算是有根有据。慕君就是那名使铁棍的高手,举止间总有一股妖娆之态的男人,谁见过一次都不会忘记,拿他说事,最好不过。
这种话一说,那是要拆台子的意思啊,对方如果有知情人在,不急才怪。
“住口,简直满口胡言。”说话的是一名上了年纪的人,正从转角处走出。
此人穿的一件深色锦袍,虽然不是花衣,但所有人都对他很恭敬,绝对是在这里很有地位的人,说不定是吕津的长辈。
大鱼终于出现了,刘嘉心中一喜。这不该说的话一说,对方果然憋不住了。说不定此人早就在一旁窥觑了,至此才现身而已。
“是不是胡说,吕津心里清楚。明日此时,葛家庄见,否则别怪余爷翻脸。”
刘嘉说着慢慢往外头走去。既然大鱼已经引出来了,是时候离开了。
围着他的人似乎有些不甘,并没有散开的意思。对峙中有人试图偷袭了几次,但他的功夫扎实,岂是一招两式就能拿下的?偷袭他的敌人,都被他手中巨剑逼开了。
众敌无计可施,被迫让出一条道来。
眼见刘嘉他们已慢慢退到了院门附近,那上了年纪之人忽然变脸了。
“想走就走吗?”他朝左右使个眼色,“都给我上!”
吕府中的人听到这个命令后,似乎已不再有任何顾虑,纷纷出击。
刘嘉知道对方是想试试自己的胆识和斤两,当下也不惧怕,用剑柄将人质打晕之后与吕府中人尽情厮杀起来,他护着来时的几人,边战边退,妥妥地出了院门,扬长而去。
“不用送了。明天来葛家庄时记得带足了钱。”
对方果然没有追出来,葛家庄的面子,毕竟还是要留几分的。
出了吕府,刘嘉便在附近等候。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假扮乞丐的眼线来报。
“有一辆马车从吕府侧门出来了,我们有一名兄弟已跟了过去。”
刘嘉想了想,吩咐道:“你回去告诉他,继续跟着马车,如果没有跟丢,就一直跟下去,如果很快就跟丢了,立刻回来报告。”
那人有些想不通,问道:“你不亲自跟踪吗?我们的能力毕竟有限。”
“不急。如果我所料不错,还会有下一辆马车出来。”
那人这才恍然大悟,告辞一声,转身去了。
过不多时,又有一名眼线来报。
“后门有辆运脏水的马车出来了,车上就坐了赶车的一人,要不要盯着?”
他道:“这种车盯它干嘛?”
忽然一想,这时间上也太赶巧了。
“回来。”他又将人叫住,“前面带路,我去瞧瞧。”
那人将他带到吕府后门,依着同伴留下的暗记,追出两条街就追上了。
刘嘉观察了一阵,笑道:“马车的声音不对,装水的桶是空的,这车有问题。”
那人心中佩服,点头道:“还真是,马车颠簸得也厉害,不像装满了水。”
刘嘉悄悄追了上去,细瞧那车夫。对方虽然带了斗笠,看不见面容,但从背影上看依稀就是刚才在吕府见到的那条大鱼。再瞧对方那手,皮肤白皙,不像是个干粗活的人。
他几乎可以断定,这名赶车的人就是在紧急情况下负责联络吕津的人。
他朝那名眼线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可以回去了。
那车一直出了城门,往西南方向的城郊而去。走了好一阵子,到了一片毛竹林。
赶车的时不时地回头瞧瞧,似乎极为警惕。周围视线开阔,刘嘉不敢跟得太近。
如此行了两三里路,前面出现一个村落,房屋都是用毛竹搭建的,各种竹制品到处摆放着,瞧着应该就是一个以编织竹器为营生的地方。
刘嘉正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时,一阵西风刮来,竟带着一股淡淡的烟味,还有一种金属味。他又猛吸了几口气,不由心中一动:“是个炼铁的地方。”
既如此,那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为了掩饰。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这就对了嘛,村子里面一定藏着玄机。
就在他心中一阵窃喜的时候,空中传来异声。他回头一瞧,身后已出现数人。
对方个个穿着铁甲,只看得见一双眼睛。
不好,光顾着琢磨村子里的动静,忘了自身的周围环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