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迅速找到衣衫下摆处,果然,上好的绸缎,有一处不知被什么划破了。那破损处的衣料,与那日我在娘亲墓前捡到的一模一样。
帮娘亲除掉荆棘的人,果然是他?
我拿了他那件衣衫,走到他跟前,问他,“慕渊,你昨日去哪了?是不是去金鸡岭了?”
也不知他最终与爹爹喝了多少,此刻,双眼微醺。
他并未回答我这个问题,将那衣衫扯了,扔在一边,问道,“延延。你是不是还想喝酒?”
我一愣,不由咽了口口水,答道,“想喝自然是想----”
话还未说完,他便凑了上来,唇上一热,紧接着,我就尝到了他口中的酒香。
身后桌子上,我刚刚摆好的油菜花倒了。
他伸手一拂,那金黄的油菜花干脆尽数落在了地上。
果然,他喝了酒,我已经控制不住他。那弥漫在他周身的炙热醇香,让人难以自持。
他已经完全失了理智。
花瓶滚落在地上,碎裂开来。
“慕渊,你轻点----”
没想到,他醉成这样。居然还能将我的话听进去。
阳光刺进来,我想抬手揉揉眼睛,却发现胳膊有几分酸软。
昨晚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我咬牙,“慕渊,你这个酒后禽兽。”
“你说谁是禽兽?”
我指指自己身上的痕迹,“这禽兽,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他不以为然,“是你自己说要喝酒的。”
随即转过头去,好似笑了笑,道,“起来吃午饭。”
我一怔,“什么午饭?难道这不是早上吗?”
他已经下床,迅速收拾好了自己,又回过身来,一腿屈起,跪在床上。
我拉紧了被子,浑身酸疼,我是坚持不了了。
“慕渊,你该不会是----”
他什么也没说,弯下腰来,抚过我额头,而后,一吻落下。
我闭了眼,等在睁开,他已经出去了。
我还是找了机会,避开了慕渊,单独找到了爹爹。他又卷着裤腿儿弯腰在油菜花田里除着那些死株。
“爹,我和慕渊,从商河过来的。”
我原以为,爹爹还不知道慕渊去过商河的事情。没想到我将这消息带给他,他也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嗯。”
“爹爹,那个霍松,就死在我面前,是被慕渊亲手杀的。”
爹爹拔起一株死去的花株,扔到一旁,冷哼一声,“那个霍松,哪里都好,可就这贪色一条,便成不了大事。”
我止不住一阵心虚,忙又问他,“爹,那个霍松跟我说,你与慕清,背着慕渊在屯兵,可是真的?还有,您上次给我的那幅油菜花,旁边写了几个字,究竟是何意?”
爹爹这才直起腰来,看看四周开阔,没有别人,同我道,“延延,他待你好吗?”
爹爹说的他。是慕渊。
我仔细思索着,爹爹话里的意思,究竟什么算好,什么算不好呢?
若爹爹说的好是昨夜的那种好------
那他,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还未待我回答,爹爹瞥了我一眼,随即又重新弯下腰去,躬身泥土。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我一怔,“爹,你知道什么了?”
爹爹与我在花田里走着,“还能知道什么,知道你过得究竟好不好不能听别人一面之词。”
“爹,霍松说的,该不是真的吧?那个霍松,他手里有您的一本账本。那账本我看过了,商河河道每年所得,有一大半,上千万的银两,都----”
“都什么?”
“那些银钱,至今都流到了您手里。他还说,您将那些钱,拿来养兵了,给慕清养兵。”
爹爹停了脚步,不在往前走,转而对我道,“延延,你是我唯一的女儿。爹说的话,你可信?”
“爹爹你若是说实话,我自然信。可您若是有心要骗我---”
爹爹笑笑,道,“我是你亲爹,你是我亲女儿,我何须骗你。”
“那您就赶紧说,霍松的话,是不是真的?”
“半真半假。”
“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爹爹叹道,“丫头,你可知道,评判一个人是否具有治理天下的能力,是不能以个人好恶来衡量的。你虽与十王玩得来,他人品也说得过去,可不代表他就有治世之能。”
“爹爹,你说这个干吗?这个道理我自然知道。”
“延延,你若是信爹,就该知道爹不会看错人。否则,当初又怎会同意将你嫁给七王?既然将你嫁了七王,爹又怎会想着屯兵反他呢?”
“可是-----”
爹爹打断我,“没有可是。几日后,七王登基,这谁也挡不了。可是,爹爹唯一担心的是,早先宠你太厉害,这将来到了宫里,风波险恶,你未必能应付来。”
“所以。爹爹昨夜与慕渊喝酒,才故意说我天生就任性惹事难以管教?”
爹爹又叹了口气,嘱咐我道,“延延,七王登基,你便是后。将来在宫中,你千万千万要将这皇后的位子保住。爹的意思,你可能明白?”
我撇撇嘴,道,“爹,这皇后的位子,谁爱坐谁坐,反正,我也不稀罕。”
爹爹厉声道,“荒唐!”又瞪着我道,“你知不知道,若有朝一日你从这位子上跌下来了,有多少双脚会踩在你身上!到时候,你就是万劫不复!”
我不以为然,“我没偷又没抢,行得正坐得端,至于么!”
爹爹却急了,“延延!爹说的话你也不听了是不是!”
见老头儿是真的生气了,我忙晃着他的胳膊撒娇。“听~爹爹的话我能不听嘛。”
爹爹气呼呼地捋了两把胡子,竟然第一次将我甩开了。
我又伸手去拉他,“哎,爹~”
他却一指我,喝道,“你站好了,别嬉皮笑脸的!”
爹爹鲜少与我发脾气,他这样子。一下就让我想起了小时候他打我手心那次。
我不敢在放肆,端正站在他跟前。
老头儿指指我道,“你知不知道,若是七王登基,你在宫里面临的是怎样的情况?你这一国之母若是这幅样子,早晚得被他-----”
“不就是被他赶下台。”
爹爹闻言,戳戳我脑门,道,“亏你自己还知道!延延,你给我记好了,从今日起,七王就是你唯一的依靠。唯有他,才能保你地位,保你这条小命,你记住了吗?”
我随手扯了朵花,沾得满手黄粉,“哦,记住了。”
爹爹摇摇头,开始往回走。我揉揉被他弹过的脑门儿,跟在他身后。
爹爹突然停下,又转身与我道,“还有,延延,你回去后。在他登基前,要想办法把府里那个女人弄走,绝不能让她进宫。”
“爹说的是素心?”
“嗯,江家灭门,她定恨透了你,所以万万留不得。最好在她没成气候之前就......”
听爹如此说,我赶紧打断他,“爹你说什么呢!这草菅人命的事。我可做不来。况且,慕渊要是知道了,那还得了?”
“唉,爹就知道你下不去手!但无论如何得把她从府里弄走。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记住了。您可真嗦。”
爹爹摇摇头,总算不再提这事儿。看这样子,他是不可能帮助慕清在商河屯兵的。
可他也说过,霍松的话,半真半假。
既然屯兵之事是假,那敛财之事就是真!
我小跑几步,追上他,“爹,你该真不会又贪人家的钱财了吧!”
爹爹此刻全然没了方才教训我的气势,支支吾吾不在说话,我却越来越害怕。
“爹,你难道忘了,你这相爷的帽子是怎么丢的了吗,还有,你还想让慕渊在带人将家里掘地三尺是不是!”
老头儿气人,他却说,“你只需管好你自己,别的事,我自有分寸。”
我知道,他不说,我就问不出来。可知道他没有背着慕渊屯兵我就放心了。
这几天。我还是发现了爹爹的不对劲儿。比如,他常常深夜一个人出门。
入夜,慕渊在身边应该已经睡熟。
我掐好了时间,悄悄拿了他搭在我腰上的手,穿好衣服下床。
月色下,我果然看到了爹爹刚好出门。
我一路跟上,发现越过家门口那片花田,掩映在树林深处的竟然是一片极为开阔之地。
那片地方。很显然是被人圈起来了,而且远远看去,深夜竟然还有不少工匠在施工。看那搭建成型的结构,好像是在建房子。
越靠近,越嘈杂。
我隐隐觉得,那工匠围着的庞然大物,似是一座房子的基体,可又不像。因为那基体在月色下隐隐发着淡淡光泽。
等我走近了,将那发着淡淡光芒的东西看清了,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黄金为基,玉石为骨,珠屑铺街,金粉砌墙。
我脑海中闪过三个字,金玉楼!
这就是爹爹说的金玉楼,我亲眼看见他进了这工地。
这地方果然是极其隐蔽,四周皆是高大树木,想来也是只在夜里施工,所以应该无人注意。
可若是等金玉楼建成了,还能有谁不知道。只怕是不等慕渊出手,就能惹出事端来。
以爹爹的智慧手段,他不可能连这些都想不到。
很快,我就被人发现了。
两人将我拿下,“鬼鬼祟祟,干什么的!”
我气急,使劲挣着身边押着我的那两个人,“滚进去给我叫你们主子出来!”
其中一人道,“她知道了这里的秘密,不能留。”
嗬,这是要杀人灭口了。
“住手!”
身边人押着我道,“老爷,刚刚发现一女子在附近,鬼鬼祟祟。怕是会将这秘密说出去。”
爹爹挥了挥手,示意那两人下去,“放开她,下去吧。”
我看着面前那辉煌的黄金玉石,这金玉楼已经动工有些时日,此时庞大的主体已经有几人高了。
“爹,你还敢说,你没有贪商河的银钱!你怎么吃了堑,智没长不说反而越来越变本加厉了!”
爹爹却看着那拔地而起的金玉说,“这是我的事,将来败露,七王若是追究,也与你无关。延延,你只管将皇后的位子坐稳了。”
“爹,你不是一个糊涂的人,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让我做皇后,我就算做了皇后也保不了你啊。你这次若是被慕渊发现---你就没命了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