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着他道,“不晚不晚,三月之期,现在才过了一个月而已。”
他将我揽进怀里,问,“什么三月之期?”
“嗯---我与师傅说好,要是你能在三月之内将我认出来,她就将我身体补好还给我。”
正与他说着,我忽然想起来,他现在抱的这身体不是我的,便立刻又将他推开了。我从未想过,原来有一天我也会因为爱他而自私到如此地步。就算是明知道等我走之后这身体也就只剩一副躯壳,也知道他既然能认出我来就不是只爱原先我那副身体。可我还是不想让他碰别人,哪怕仅仅是一具行尸走肉也不行。
怀里一空,他又欲上前,我忙后退几步。“慕渊,现在这身体是我,可又不是我。你在等等。好不好?明天,明天我就告诉师傅,让她把我的身体赶紧送回来。”
他懂了我的意思,也不再勉强,只说,“好。那就依你。”他顿了顿,又说,“延延,我不抱你,也不碰你,只牵你的手。这样行不行?”
我想了想,有些不忍拒绝他,遂点点头。他这才走过来,伸手将我的手纳进他手心里。我觉得他好像有许多话要说,可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看着我唤了我的名字。
“延延----”
松风岭狩猎。本来说好要待半个月的。因为我急着要换回自己的身体,这才待了三四天,慕渊便决定启程要回去了。
一队随行一早就集结完毕,早早在门外候着他了。他牵着我出来,先是将我扶上了他的那匹马,随后自己也上了来,一只手绕过我,搭在我腰上,在我耳边轻声问,“坐稳了?”
我点点头,“嗯。”他这才出发。孟其就在他身后跟着,想起慕渊先前跟我说的话,我忍不住抬头看他。
“慕渊?”
“嗯。”
他一脸坦然,看起来似乎没有要跟孟其解释什么的意思。是啊,他做什么何须跟别人解释。况且,等我把身体换回来了,孟其应该就都明白了。
宫门前,他下得马来,本欲抱我下来,见我一直瞪他,却坐着没动,他无奈笑笑,改将我扶下来。他如此举动,早就惹得身后一片哗然。又一路拉着我的手走回兰因宫,难免引来些窃窃私语。
他一向开明,除却那次在朝堂上当众杀了一个叫我尸体的小太监,他其实平日对这些私底下的议论也从不太当回事。无伤大雅的八卦玩笑,他也懒得追究。被他牵着一路走进了兰因宫,他又亲手关了兰因宫的门,想也知道我这小宫女难免要被议论一番。
他回来没多久。乳娘就将慕宸送了来。兰因宫门口,我抢在他前面跑出来,伸手要去接慕宸,那乳娘后退一步,眼神悄悄看向跟出来的慕渊。待慕渊一点头,她这才将慕宸给我。
我抱了慕宸,绕过他回了兰因宫。因为气他先前总也不让我碰慕宸,就只坐在一旁哄着慕宸玩儿,好一会儿没有与他说话。
虽知孩子还小,是不可能这么早学会说话的,我还是忍不住哄他,“来,慕宸乖,叫娘亲------”
他走到我身边坐下,看看我怀里的孩子,解释道,“延延,你不在,慕宸就是你留给我的所有了,他身上有你一半的血。我怎么可能轻易让别的人碰他抱他。”
我知这事其实怨不得他。若不是我先前自以为是又任性至极,也不会自己尝遍苦果也将他折腾了个够呛。
慕宸不知想要说些什么,一直在我怀里咿咿呀呀。慕渊擦了擦他又流出来的口水,继续道,“延延,我早就说过,若我们的孩子是个男孩儿,文韬武略,我亲自来教他。反正人生短暂,与其孤寂一生,还不如早些将这国家交到慕宸手里。好早一点----”
他这话听得我心里一颤,眼眶不由泛酸,“慕渊,好早一点什么,你说清楚。”
他看了看我,不在说下去。我低头看怀里的慕宸,还是有些没忍住。他伸手过来,擦着我脸上的泪。没想到,那些血雨腥风铁甲强兵都未曾使他屈服过,他如今居然为了我------
“延延,那天在望归亭,你说的没错,皇爷爷他的确是穷极一生也没等到要等的人。我曾经也以为,只要我愿意,这世上也没有我做不到的事情。我千算万算,没算到生死面前,我当真是无能为力了。延延,你若仍是怪我,怨我,生我的气,始终不肯回来,那我就只好去找你了。”
“慕渊,你是个君王,你怎么能----”
他却说。“君王又如何,还不是一样有无能为力,有求而不得。延延,你觉得我懦弱也好,自私也罢。总之,为国为天下为别人那么久,我就想为自己这么一次。”
我怎么可能觉得他懦弱自私,他戎马征战十几年,曾经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将军,如今是号令天下的帝王。我只是觉得他如此让人心疼又可怜罢了。
他又说我,“你看你,怎么又哭了,都是当娘的人了。早知道就不跟你说这些了。”
我抹了一把眼泪,“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我说。”
“延延,我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你既然同意嫁了我,也为我生了孩子。往后,就生生世世都别想甩下我先走。”
“慕渊,此后佳期,但愿你别嫌我烦。”
他笑道,“傻延延。”
我已经通知过师傅,她说身体已经补好。明日就能过来给我换回身体了。我想了想,今晚还是不能留在兰因宫里。
虽然有些不舍,我还是将孩子放回慕渊怀里,“那个,不然我今晚还是回偏殿睡吧。等明天我的身体回来了再----总之,你今晚先留在这儿跟慕宸一起。”
他抱着慕宸。道,“好,反正就一晚了。”
哪知他只是嘴上答应得很好,兰因偏殿里,我刚躺下没多久,他就站在了床边上。我坐起身来。问他,“你怎么来了?慕宸呢?”
“你别担心,慕宸已经让乳娘抱去照顾了。”
我看看他,他只穿了一身里衣,也不知是不是已经在兰因宫躺了一会儿才又起来的。
“那你----”
“延延,我睡不着。你若是不愿,我就去外厅好了。”他说完就要出去。
“哎,别----”我坐在床上往里挪了一些,给他空出一些地方,“反正都来了,那你上来好了。”
他在我身边躺下,倒也依旧记得我的话。除了握着我的手,别的什么也没做。光线黯淡,他的呼吸就在耳边,我忍不住问他,“慕渊,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我不信,理智如你,你会单单只相信所谓的感觉。”
他说,“起初我也不信,可是又由不得我不信。你用了幻香的那晚,后来我想了许久。当时我眼中看到的明明就是楚延,不仅是容貌。就连说话语气,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明明与真正的楚延如出一辙,就算是刻意模仿,也不能做到连脾性眼神都一样。不仅如此。就连你沏的茶,味道都与以前分毫不差。茶艺繁琐,看似只是些青叶白水的浮沉,实则水温火候稍有不同便味道迥异。想去想去,应该不只是巧合那么简单。”
“那你是从那时候察觉出我有可能就是楚延的吗?”
“差不多吧。只不过我还是不能想象,这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在另一个人身体里。后来孟其来说。他要娶你。那感觉,一下就让我想起了当年得知慕清说要娶你的时候。直到你将玉玺拿出来的那一刻我才确信,你一定是楚延,错不了。抛开种种迹象不说,只有楚延才会毫不犹豫直奔床边上,准确无误翻出玉玺。因为我这习惯。也只有楚延才知道。”
“原来是这样。孙太傅说的果然没错,你一定能认出我来的。”
他又说,“太傅智慧,可惜,他的提示我没有早些看懂。”
“太傅给你提示了?”
他一直握着我的手,我手心已经有些微微出汗。
“嗯。孙府吊唁那日,他给了我四个字。”
“哪四个字?”
“微雨流光。”
莫说是慕渊,就连我自己也未能看懂太傅的暗示。这四个字,哪个字看起来都与我无关。
“什么是微雨流光?”
他解释说,“这微雨应该就是那日的细雨了,流光当指那夜雨后如练月光。月光即是鹊华,他其实已经早就说过小宫女鹊华了。”
我与他几乎一夜未睡,没想到最后是我先忍不住,几度想要翻身去抱他,却是他笑说,“小气鬼,天就要亮了,你不在等等了吗?当然,你要是实在忍不住想抱,我也不介意。”
听了他这话,只好又重新躺了回去,一边狠狠对他道,“不行!慕渊,抱别的身体,你连想都别想。”他不再说话,只在我身旁低低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