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门考核的那天日头很烈,每一缕阳光带着炽热的温度,洒在人皮肤上灼烧了一片。人群熙熙攘攘地挤在段月山脚下,面上不见半点不耐和烦躁。
姜瞒在人海里感叹,幸好没带暮暮来,这人挤人的指不定就把暮暮挤坏了。
突然,人群一阵骚动,最前头似乎有人在喊:“有人下山了有人下山了!”于是乎所有人都挤上前去,一时间姜瞒呼吸困难,只觉眼前阵阵发黑,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又听见有人喊:“不是开结界的!”所有人又“呼啦啦”地往后退,像潮水一般把她淹没。
“慕仙君,我后悔了,你直接把我带进去吧。”姜瞒声声泣血。
挤在她旁边的紫袍少年看着她的目光带着些怜悯:“这位姑娘,你还好吧?”
姜瞒艰难地看了他一眼,对方立刻抱拳道:“在下云断。”
“我叫姜瞒。”姜瞒吐出一口浊气,问道,“为什么这么多人挤在这里,不能等结界开了再来吗?”
“一看姜道友就是刚来段月城的。”那人手搭凉棚举目远望,说道,“这结界一开就相当于考核开始,若是不能在两个时辰内赶到山上,那你连考核的资格都没有,所以才有这么多人一大早就守在结界外只等它一开就往上冲,不过话是这么说,谁都知道最前面那些人都是城里有权有势的,若是挡了他们的道,只怕下场并不美妙。”
姜瞒摸着下巴,探究的目光在少年身上来回扫荡:“我看你也挺像哪家的公子哥,怎么没在前面守着?”
云断刚想说话,人群又是一阵骚动,两人已经放弃了挣扎,在人海里面无表情地两两相望,直等他们挤回到一起,云断才道:“你看我像那种以权势压人的人么。”
云断确实与其他的纨绔公子哥不同。他的五官很精致,眼尾自然下垂让他看起来总是懒散闲适的模样,唇边两角则是轻微上挑,即便没有表情也让人觉得他唇畔含笑,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亲近温和。
是暮暮喜欢的类型。
姜瞒盯着他,然后露齿一笑。
云断莫名觉得背后生寒。
还没等他开口询问,人群再次推着他们往前赶,但是这次并没有退回来的趋势。
结界开了。
所有人一股脑地往前冲,姜瞒混在其中觉得段月宗实在是用心险恶,简直令人唾弃!
快冲到结界处的时候,人群已经散了开来,姜瞒猛吸一口新鲜空气,抬眼间看到一个身着月白袍子面目冷淡的女子立在刻有“段月宗”三个大字的巨石旁。
女子看到她,突然朝她伸出手。
姜瞒一愣,仔细打量发现这女子有些眼熟,难不成是她昔日旧友?
不管怎么说,人家朝她伸手,她若是视若无睹地把人家晾在那,想想那个场景还是挺尴尬的。
于是姜瞒冲到她面前,刚想握住那只手,陡然间一只手斜过来,把一枚黑色令牌放在女子的手心里,与此同时身旁响起一道不久之前才听过的声音:“姐。”
姜瞒:“……”难怪看着眼熟,姐弟俩能不像吗?
那女子收了令牌朝云断略一点头后,疑惑的目光落在姜瞒伸出一半顿在空中的手。
这就很尴尬了。
“姜道友,你这是……”偏偏云断挑了挑眉,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果然亲近温和什么的都是假象。
姜瞒微微一笑,伸出的手往外一展,直接给了女子一个大大的拥抱:“云姐,我仰慕你已久,如今终于见到真人,一时有些情难自禁,云姐你不会怪我吧。”
云瞧僵在她的怀里,眼睛微微撑大,脑海里一片空白。
云断笑出了猪叫声。
“姜、姜道友,你是第一个敢抱我姐的人哈哈哈哈,在下佩服佩服。”
姜瞒松开云瞧,冲云断严肃道:“别人不敢抱定是心中不想亵渎了云姐的仙姿,我是仰慕太过一时忘了形而已。”
云瞧握紧了拳头,缓缓松开,又慢慢握紧,整个人绷成了一根弦。
姜瞒见云瞧有种杀她而后快的冲动,连忙转移话题道:“这个令牌是做什么用的?”
云瞧别过脸去,不想理她。
还是云断好心地解释:“我姐云瞧是段月宗的内门弟子,这次考核我托她向长老要了一块通山牌,有这牌子我可以不用跟着你们上山,直接随我姐在山上等你们,顺便欣赏一下你们累死累活爬山的模样。”
姜瞒:“……”
头一次见人走后门走的这么理直气壮,一点羞耻感都没有。
云瞧淡淡地瞥了姜瞒一眼后转身就走,云断跟在她身后,朝姜瞒挥了挥手:“那我们山顶见。”
姜瞒挥手,环顾四周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成了最后一个上山的人。
……云断这死孩子,莫不是跟她有仇。
“罢了罢了。”姜瞒拍拍衣摆,仰面望着郁郁葱葱的山林,故作沧桑道,“人老了,爬不动山,就不跟你们这些小辈一起胡闹了。”
山林山林,最不缺的就是树枝。
姜瞒随意从地上捡了根树枝,往前一丢,就见树枝稳稳地浮在空中,她一脚踏上去朝着山顶飞去。
途中遇到不少累倒在小路上的人,倒不是他们身虚体弱,而是这段月山加了阵法,越往上无形的压力就越大,人就像是背着一块会加重的石头,如果没有强大的意志力,只怕一半都上不去。
灵力充沛的人一定程度上能够化开威压,所以有些富家子弟会大量购买能补充灵力的丹药和提升速度的灵符,为了防止此等不公平之事发生,段月宗在上山途中设了“天眼”,一旦有人作弊,立刻扫他下山。
踩着树枝飞行的姜瞒一点也不担心会被扫下去,这是她自己用灵力掌控起来的,可不算作弊。
正一路晃悠而上,眼角余光却是瞥到了陆僧舟。
此刻他正靠在一棵古树上,脸颊绯红,剧烈地喘着气,看起来非常的痛苦。而他的旁边有不少人飞奔而过,皆是面无表情,眼中毫无波澜。
姜瞒停在空中,并不打算下去帮他,何况他也不会接受她的帮助,助他上山和给他八张符防身本质并不相同。
对于修炼七年才堪堪炼气一阶的他来说,体内稀薄的灵气根本不足以支撑他化开威压,每走一步都是煎熬,这也意味着只有他是完完全全凭着意志力上山。
喘了一会,陆僧舟咬咬牙朝着山上跑去,目光一如既往的坚定。
姜瞒跟了他一会,见他跑跑停停却不曾有片刻的气馁,心下微叹,踩着树枝飞走了。
快到山顶的时候她又遇见了一个熟人。
竟是余墉。
姜瞒摸着下巴,觉得有些奇怪。
黑虫丹虽然是她制作的,效果可能会大打折扣,但让人卧床三天半个月的并没问题,怎么这余墉不仅参加了考核而且看起来还气色不错?
她分出一抹魂识探向余墉的体内,发现他仙脉里的灵力虽然充沛但是极为紊乱,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在里面乱撞。
有人把修为渡给了他,而他因为考核一事还没来得及消化融合这些外来的灵气。
是谁?
脑海里浮现出一张面孔,随即她摇了摇头,不管是谁都跟她没关系,又何必在这瞎猜呢。
然而她不欲理他,反倒是对方发现了飞行的她,眼眸中先是震惊,之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怒火。
“是你!”余墉咬牙切齿道。
姜瞒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点点头,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是我。”
余墉狠厉道:“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为我父亲报仇!”
虽然城中都说没看到凶手是谁,但是他知道,一定是这个贱人!虽然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将替他复仇的父亲困在阵法里然后逃之夭夭,但是此等杀父之仇她别想抹去!
“我等着呢。”姜瞒笑了笑。
余墉狠狠地盯着她。
“那就,再见?”姜瞒朝他挥挥手,大摇大摆地飞向了山顶。
快到山顶时她从树枝上跳下来,慢悠悠地走向段月宗,见那里已经站了不少人,不过个个都是面红耳赤,极度劳累的样子,幸好这山顶没了威压,不然怕是这帮人站都站不起来。
当然也有一两个意外,比如站在最外边手搭着脑袋四下乱望的云断。
云断瞧见她,喜道:“没想到姜道友来的这么快,我还在山腰处找你呢。”
“你那是千里眼么。”
云断干笑了两声,朝段月宗的大门前努努嘴:“我姐在那里,你要不要去找她玩?”
姜瞒微微一笑:“可我想跟你玩。”
云断惊道:“一男一女有什么可玩的?!”
姜瞒:“……”总觉得你的思想很危险啊。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扯着,两个时辰终于过去了,山顶上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欣喜。
而陆僧舟,是规定时间内最后一个到达山顶的。
顺着姜瞒的视线望过去,云断感叹道:“那人资质差成那样也能爬上来,其意志远不是你我可比的啊。”
“错。”姜瞒瞥了他一眼,笑眯眯道,“是你比不上,不要擅自把我加上去。”
云断挑了挑眉,唇角勾起,故意拉长了语调吐出一个“哦”字。
……想打人。
但是她怕疼,所以还是让它来吧。
姜瞒默默掏出上古符文化形。
就在此时,一道清丽又夹杂着冷意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时辰已到,请各位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