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阵界中,姜瞒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仿佛置身于血海中,漫天满地的红色,还带着令人作呕的粘腻感,她调动灵气封住口鼻,同时环顾四周,第一时间掌握情况。
乌云蔽日的天空,焦黑的土地,到处的残肢断臂,在滚滚的闷雷下无数声细若游丝的哀嚎,一切的一切都在诉说着这场战斗的残酷和血腥。
姜瞒闭了闭眼。
魔巢之战。
五千年前,正派与魔族持续最久的一场恶斗,其惨烈程度甚至波及到了凡界的一些城镇。
她曾经也踏上前往魔巢的道路,只为了找到魔族尊主封丞。
而此刻,姜瞒抬首,在那山峰处,一名女子正眉目冷峻地俯瞰众生,她右手提着一把名震修仙界的剑,左手抓着一把头发,头发的另一端连着三颗魔修的脑袋。
女子本穿着素白的衣袍,经过此役后,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洁白如血之色,只有大块大块的红褐色黑紫色印在上面,配上她明艳到令人窒息的面容,竟有种别样的美感。
尺宵尊。
姜瞒望着她,一如望着自己的过去。
同时,一种恍惚感缓缓升腾而起。
困兽袋里的暮暮早早察觉到不对劲,此时正趴在她的背上,与她一同遥望那个修仙界的传说。
姜瞒先用灵符把和田玉给包起来,涉及到尺宵尊的场景,最好还是不要让外面的人听见,然后缓缓吐了口气,道:“原来的我这么帅啊。”
暮暮抱紧了她。
是的,原来的尺宵尊帅炸天际,无所畏惧,但她更喜欢现在仅为筑基中境的阿瞒。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完全跟以前一模一样,尺宵尊找到了封丞,横剑立于他的面前,冷声道:“雀禾呢?!”
魔族尊主长着张国字脸,不说话时看起来特别严肃正直,说话的腔调也像是一个沉稳的长辈。
他道:“在我的塔里。”
“交出来!”尺宵尊往前逼近一步,往常的微笑早已被铺天盖地的冷意所取代,看着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件死物。
“可以。”出乎预料的,他答应的很快,随即手掌一亮,一座暗紫色的小塔飘浮在手心上,大袖一挥,一个红衣女子凭空出现,面容苍白四肢无力,很快就要倒下去,被他大手一捞,牢牢地固定在怀里。
雀禾挣扎不动,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长着张正直的脸却原来是个猥琐男,呸!咒你这辈子都找不到道侣!”
封丞低头看向她,说道:“没记错的话,我儿子都有你这么大了。”
尺宵尊额上青筋跳了跳,克制住砍人的冲动,冷声道:“放开她。”
封丞道:“都说尺宵尊冷心少情,连师尊都杀得,又何必为了一个无血无缘的人大动干戈呢?”
尺宵尊道:“我不喜欠人情,雀禾,我救定了。”
她以为,这是最好也是最贴切的答案,但是在暗处的姜瞒听来,却是最无情的答案。
因为,雀禾听完她的这句话,就是被魔族尊主箍在怀中也不曾灰败的目光,暗了下去。
“要救她,也可以。”封丞把雀禾往身后一推,再用法器缚住她,叫她动弹不得,然后看向尺宵尊,“自己过来抢。”
“封丞你大爷!老娘不是东西,抢屁抢!”雀禾恨声道。
雀禾虽然大大咧咧,但是很少骂脏话,现在一反常态,只是因为被尺宵尊一番话堵的胸腔里闷闷的,极想说点什么,以将心头的那点莫名的情绪压下去。
“你太吵了。”宛如长辈教训晚辈的严厉语气。
下一刻,雀禾就失去了声音,张了张嘴,只能吸进带着血味的空气。
没了女人的叽叽喳喳,耳边只有道修与魔族的兵戈之声,封丞明显舒了口气,随即右手一捏,将一颗珠子捏碎,一层薄薄的膜顷刻间覆在了他的身上。
尺宵尊握剑的手僵了僵。
过金天珠。
封丞看向她:“你所有的攻击都会转化到她的身上,看看她能承受住你的几次攻击。”
尺宵尊站着没动。
“!!!”雀禾着急起来。
“现在,出手吧。”
尺宵尊还是没动,稳稳地握着剑,面上没一点情绪变化。
封丞似是叹了口气:“你既不肯出手,那就换我来吧。”
说罢,直冲向尺宵尊,手上的“别怨”不做停留地朝她的头顶砍去。
她手指掐诀,一块巨大的冰墙瞬间出现在她的面前,剑刃撞到上面,迸溅出一串火花,封丞没有收手,反而往下一压,一朵朵火莲从剑身上绽开来,随后朝着一点汇聚而去,等所有的火莲都重合后,花瓣陡然闭合,花尖变得尖利无比,不过几息之间,就将厚厚的冰墙凿出一个洞来,没了阻碍后,火莲直往洞后的尺宵尊刺去。
彼此之间不过一尺之距!
千钧一发之际,尺宵尊冷静地将手中的剑挡在面前。
“当”的一声!
火莲撞在尺宵剑上,发出金属碰撞之声,没有任何间隙的,火莲爆炸了。
暗处的暮暮不自觉地揪住了姜瞒的衣裳,屏住呼吸,艰难地看着这一幕。
她知道雀禾被封丞抓走过,也知道姜瞒赶去救她,最后成功救了下来,但她不知道,过程竟是这样子的!不是姜瞒与封丞斗得难解难分,而是她被全盘压制,只能抵挡而不能攻击!
尺宵尊快速后退,同时下意识地想要向封丞甩出一道剑风,却又立刻警醒过来,硬生生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过金天珠,是有使用时间的。
十二天,最多坚持十二天。
或者,还有个办法,一剑同时捅穿过金天珠的使用者和攻击承受者的心脏,“膜”会碎裂。
但是那样,雀禾会死。
看见尺宵尊处处掣肘,雀禾都快急哭了,张嘴咬住缚住她的红色绳子,牙齿一碰上去,立刻响起了“滋滋”的声音。
像是咬上了一块烧红的铁烙。
疼得人心都揪了起来。
但是,有效。
这根绳子让她使不出法术,变得与凡人无异,基本上尺宵尊攻击一次,她就废了,若是她能使出法术护住心脏,尺宵尊就有机会击碎“膜”,所以,她必须咬断这根绳子!
再次咬了下去,伴随着炙烤之声,她艰难地动了动牙齿,磨了一会,实在承受不住又松开了。
然后,缓了缓,第三次咬了下去。
全副心神都在封丞身上的尺宵尊没注意到她的动作,暗处的姜瞒看的一清二楚,面上阴沉的可怕,紧握的拳头手背上青筋乍现。
这是往事的重新呈现,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雀禾受罪。
“看你这么在乎她,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封丞甩出十几道剑风,看着尺宵尊的脸上被割出一道口子,说道,“曾有人告诉我,只要抓住了雀禾,任清盟,暮暮三人中的任意一人,就相当于抓住了你的命脉。我原先并不信,一个如此执着于成神的人,是不会允许自己有三个致命的弱点的,万万没想到,你竟因为‘不想欠人情’这种理由而受制于我,实在是……”
他摇了摇头。
尺宵尊道:“是谁?”
姜瞒闭上眼睛,与封丞一同念出了那个名字。
“丁归。”
暮暮震惊。
她一直以为姜瞒和丁归不对头是因为在术影门中结下不少梁子,却不知姜瞒对他的滔天恨意是从这里开始的。
丁归不仅是为抢夺资源而耍手段,他背地里做的事要比她想象的多。
“阿瞒。”暮暮将头埋了下去,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冽,“我想杀了丁归。”
“放心。”姜瞒看向某个方向,道,“他活不了多久了。”
天空依然是阴沉沉的。
道修和魔修的恶斗仍持续着。
只有封丞和尺宵尊这一块无人打扰。
阵法里的时间过去大半,而幻境里则已经是第八天了。
尺宵尊有些吃力地挡下了他的又一招,因他不曾受伤,所以每一次攻击都是灵力全满,毫无破绽,她也从一开始的游刃有余到现在的处处压制,身上已经重新添了不少伤,红艳艳的,颇为触目惊心。
这是她第一次害怕。
害怕自己撑不过十二天。
害怕自己无法将雀禾安然无恙地带回去。
害怕,他们四个人,再也无法重聚。
只不过是还人情,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她不知道。
恍惚间,脑海中紧绷的线突然断了。
她扬手就是一道剑风。
封丞挑了挑眉,不闪不躲。
尺宵尊猛然惊醒,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朝他飞去,然后在剑风劈到他之前,挡了下来。
事情发生的太快,她甚至来不及甩出一张灵符。
后背是钻心的疼。
脑海里响起尺宵剑的尖叫声:“主人!!!!”
封丞如何会放过这样一个好机会,别怨以雷霆之势刺了出去——
直接捅穿了她的腹部。
尺宵尊低头看向那没入自己身体的剑刃。
与此同时,封丞突然被人抱住,耳畔传来一声堪称穿云裂石的喊声。
“阿瞒!!!!!!!!!!!”
雀禾,拼着牙齿惨不忍睹,嗓子被撕裂的痛苦,给了她一个机会。
而尺宵尊,没有浪费掉这个机会。
她牢牢地握住别怨,不让他扯回去,然后将尺宵剑用力往前一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