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凌烟将他们一行人带到前厅后,张启山刚落座,就直接说明了来意。
“阿烟,纸条你收到了吧,我们一直寻找的人已经找到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上面要求我们去四姑娘山进行考古发掘,九门皆出力,如此说来,二爷这边,确定谁去了吗?”
张凌烟在心里嘬了一口,这个人就是故意没有通知,如今二月红早已经不管事,也不再涉足这一行,他这么一说,要谁去,意图太过明显了。
她也不急,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这才问道:“张大佛爷就不打算解释一下张起灵计划是什么吗?还有,我刚刚是听错了吗,考古发掘?我们这一行的什么时候也能被捧成考古人士了?”最后一句说出来都带着笑腔。
张启山也不恼,还真同张凌烟解释了起来,“寻找张起灵,国民政府当政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直到前几天我们才找到了对的人。对于张起灵,你应该比我了解吧,也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找他。”
张凌烟皮笑肉不笑了一下,张启山也能勉强算作张家的人,他如此费尽心思的需要找到张家本家的族长,无非说明了一点,他的疑惑,只有张起灵能解答。
就在她思索的时候,张启山突然凑近小声感慨了一句:“阿烟,这么些年过来了,我们都有些老了,只有你,还是一点儿都没变啊,做张家本家的人,也就这点让人很是羡慕了。”
张凌烟啧了一声,“知道的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啊,张大佛爷。”张启山果然是知道张家人的秘密。
不老,且命长。
“如今红府的样子你也看到了,二爷身体也不好,我们这边,出不来什么人,若是佛爷看得起,需要物资的支持尽管开口,我们还是很乐意出一份力气的。”
张凌烟很是委婉的拒绝了张启山的提议,
张启山早就知道她不会答应,便接着说道:“阿烟,这是上面的意思,九门,一个都不能少,你这样聪明,不会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你也说了,二爷身体不好,总不好让我去请他吧。而且,张起灵,你不是一直在找他吗?四姑娘山那边有些凶险,你不跟着去,这万一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把尸体给你运回来,也没用了吧。”
张凌烟抬起眼睛,狠狠的盯了他一眼。
张启山在威胁她。
她微微侧目,看到了坐在斜后面的张起灵,静默的抱着他那把刀,两眼方空,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张凌烟咬牙切齿的应了下来,“我可以去,但二爷喜欢清静,你不要去叨扰他。”
张启山这才满意的一笑,交代了几句便起身离开了。
张凌烟看着走在最后面的张起灵,一模一样的背影,就如同那年他离开张家时的那个背影一样。
只是一个简单利落的转身,逆着光线,那样的清冷决绝,不带任何一丝留恋。
如今的张凌烟再看一次,才知道当年的自己到底在惶恐什么。
他越走越远,离自己也原来越远。
仿佛要走出自己的世界。
现在,的确是这样了。
恍然多年的光阴就这么过去,他也不识得自己了。
半个月后。
“佛爷威逼利诱的把我找来,就是为了这么座楼?”张凌烟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小口,右手捻着杯盘又将杯子送回了原处。
盘与桌面发出了不大的撞击声,但在这安静至极的屋子里却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要找到有能耐的,且又是可信的人,是很困难的。你是知道的,二爷算是身手好的,但他身体也不好,这不就只能找你这位亲传的红府小姐了嘛。”张启山坐在她的对面,眯着眸子不慌不忙的回答道。
“佛爷真是抬举我了,我已多年没有下过墓了,这技艺是否倒退了也不得知。再说了,这一行,讲究个生死有命,纵是有通天的本事,遇到个什么小的变故,也是无力回天的。”
张凌烟摆弄了两下手上的戒指,嘴角挂着笑是那样的冰冷。
眼角吊起一个锋利的棱角,眼神如冰碴子一般锥人。
张启山笑了笑,摆摆手,“还有你张凌烟办不到的事情吗?放心,这一趟来,定能把你毫发无损的送回去。”
张凌烟冷哼了一声,“佛爷说笑了,凌烟一介凡夫俗子,可不是什么神仙。再说了,你又能拿什么保证,真是笑话。”现在她再同张启山讲话,已经不再是客客气气的了,每个字都是争锋相对。
“阿烟,你要相信我。”
“相信你?你看看我现在,就是一次一次相信你的结果。张启山,不要为没有把握的事情下定论,你没有资格去保证。”张凌烟说完后,便起身离开了。
张启山,你我皆是凡人。
你拿什么去保证啊。
张凌烟他们这一批人是最先抵达四姑娘山的,着手准备下斗的事情,在狗五爷他们到达之前,将东西先提上来一部分,方便他们破译,这样大大节省了时间。
几个小伙计合力抬着一箱东西匆匆路过了张凌烟的身边,他瞥了一眼,只看到是一卷卷堆在一起的帛书。
张凌烟顿起乏味,这么些天里大家忙活来忙活去,拿出来的东西全都是古籍和帛书,你说它有用,看不懂也没什么用,你说它无用,也好歹是古物件。
四姑娘山这边一时间还是风平浪静,但长沙城已经被掀起的风浪拍了个天翻地覆。
杜越死了。
死在了阳春三月的一个大晴天里。
此时的杜越离了二月红的堂口,掌了张凌烟赠予他的那间小铺子,眼力见好,东西水头实,名声望了,铺子兴了,手底下陆陆续续招了几个伙计。自己倒是闲散下来,逗逗鸟,喝喝茶。
他本还有更好的前程,娶一个姑娘,家庭和睦,儿孙满堂。
但他死了。
死在了枪决场上,同行的还有十多个经验丰富的老手。
张启山亲自执行的枪决。
里面还有他手底下带出来的伙计。
张凌烟本不会知道这些的。
但那天早上所有的工作都被迫停了下来,据说是张大佛爷临时赶回了长沙,张起灵不管事,所以没有人敢妄下决断。
张凌烟略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张启山是夜间起的程。手底下信得过的伙计一个都没带,只允了张副官一人随同。
她觉得这件事情又蹊跷,且她这两天眼皮子跳得厉害,睡得也不好,心里头没个踏实劲儿,一天到晚的心慌慌。
张凌烟找来了一个很年轻的小伙子,他只是一个烧火的小伙计。她塞给这个小伙计一些钱,再加上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这个年轻的孩子就一口答应了下来,竭力保证一定会带回消息的。
她看着面前这张稚嫩的脸孔,尚未被世事所打磨,只希望这个孩子足够聪明,最起码能够活着回来。
张凌烟是深刻领教过张启山的手段的,她来这里已经一月有余,虽是交通闭塞的偏远山区,不仅一封回信都收不到,就连自己送出去的信也不知所踪。
最后还是张启山拿着厚厚的一叠信,放在了张凌烟的面前,示意她不要再写信,免得泄露机密。
这次张启山走得如此匆忙,一定是长沙那边出了什么必须他亲自回去主持的事情。自己目标太大,走不掉,但是找一个可有可无的烧火的小伙计去,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
张凌烟揉了揉太阳穴,这两天身体越发的不舒服,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很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