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和胖子一咬牙一跺脚,便冲出了洞口,反正横竖都得死,不如搏一搏,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两人连着绕过好几条丝线,动作行云流水般的顺畅,没有碰到任何一个六角铃铛。
连吴邪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最后一张极其复杂的网,胖子以一个灵活且诡异的姿势咿呀一声就顺利过去了,大马趴的摔进了水里。
吴邪目瞪口呆。
哪怕没有小哥和张凌烟在这里,他也是没有信心像胖子一样过去的。
“先把小哥和张凌烟带出去。”吴邪这时候反而镇定下来了。他先把小哥抱了过去,还没把张凌烟抱起来,就被她抑住了手腕。
张凌烟不知道时候清醒过来的,她掩住口鼻,避免吸入更多的雾气加重内伤,“他一个人是不可能把我们两个人都带出去的,你选择救我出来,我很感谢,你先走吧,一定要把张起灵平安带出去。”
说到最后,只能听到黏黏糊糊的喘气声了。
吴邪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这次还真不是张凌烟拖了后腿,是他没本事走,于是他对着胖子说道:“你赶紧先带着小哥走,我再想想办法。”
“那我在出口等你二十分钟,你若是没出来,我就给你烧纸了。”
“去你的。”胖子的手电筒在通道里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吴邪重新蹲下身子,示意张凌烟把手搭上来,张凌烟充满歉意的一笑,“对不住啊,拖累你了。”
就在这时,吴邪听到了一个人的□□声。起初他以为是自己幻听了,还是张凌烟指了一个方向,“是那边传过来的。”
吴邪又咳嗽了几声,就看到那边的洞壁上亮起了手电筒的光。
一声“小三爷”让吴邪认了出来。
是潘子。
几句话一来回,吴邪心里头就明白了。
潘子已经救不回来了。
潘子接到了吴邪扔过去的香烟和□□,便对着无邪说道:“小三爷,走吧。”
“你也别催我了,前面的路不好走,等一会儿要是挂了,我们还能在黄泉路上做个伴儿。”
“有我潘子在,还能让你受累吗?小三爷。”
“你想干什么?”
“你往前走吧,小三爷你大胆的往前走,往前走啊,别回头。”潘子说着说着就唱了起来。
吴邪心里一阵酸楚,在后脑勺碰到的六角铃铛被子弹打碎之后,他才明白了潘子为何叫他大胆的往前走。
吴邪的眼泪顺势就下来了。
他一步步的走着,枪声一次次的响着。
他已经看不清楚眼前的路了。
最后吴邪碰到的那个铃铛,是张凌烟用手指帮他夹碎的。
潘子哑着嗓子唱起了歌儿。
通天的大路
九千九百九千九百九哇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呀,往前走,莫回呀头
从此后,你搭起那红绣楼呀
抛撒那红绣球呀
正打中我的头呀,与你喝一壶呀
红红的高粱酒呀,红红的高粱酒嘿!
雾气已经笼罩在了整个洞穴里,吴邪只觉得无法呼吸了,便咬着牙加快步伐冲了出去。
身后传来一声枪声,潘子的歌声戛然而止。
吴邪背上的张凌烟紧咬嘴唇的牙齿终于松开了,眼角的那一滴眼泪也终于顺着脸庞滑了下来。
吴邪和胖子不管一切的朝亮光处冲了过去,回到湖边后,四个人便被裘德考的队伍救了起来。
他们俩还勉强睁着眼睛,能保持一丝清醒,但全身的肌肉已经疲惫到超出了身体承受范围,打了相当多的镇定剂才让肌肉放松下来。
张凌烟已经陷入了重度昏迷,张起灵则是自从山洞里短暂的醒过来一次,一直昏睡着。
在接受治疗的时候,吴邪隐约听到裘德考队伍里的人提及过张凌烟,依稀说她的伤势是他们四个人中最重的。
吴邪有些短暂的失神,不知道她情况如何了,也不知道小哥恢复得怎么样了。
大改五天之后,吴邪和胖子已经能下床走动了,出去晒太阳的之后,正好看到了穿戴整齐的小哥,还没来得及上去打招呼,就看到张凌烟苍白着一张脸走到了张起灵的身边,神情淡然的与他说着些什么,后来就见她眉头紧蹙,神情开始激动起来。
难道是吵架了吗?
吴邪还没来得及细细分析,就眼瞅着张凌烟一把将张起灵拉走了。
他同胖子面面相觑,随即两人就达成了共识,装作无事发生一样继续相互搀扶着散步。
张凌烟一路紧紧抓着张起灵的手腕,直到回到屋子里将门一把关死,这才堵在门前一脸阴鸷的看着张起灵。
张起灵还是那种表情,没什么表情的淡漠。
张凌烟一看到他这种表情,就很是生气,她受得内伤很严重,这会儿短短五天根本没有痊愈,这下子火气一上来,她就急得剧烈咳嗽起来。
她咳得震天动地的时候,就看到一杯水递到了她眼跟前,她愣愣的抬起头,就看到张起灵举着水杯,看她还在原地发楞,便拉过她的手,将水杯放在她的手里,害怕她一时间没用上劲儿,便还是用自己的手包着张凌烟的手。
两人默默无言的对视着。
张凌烟的眼眶又湿润了,泛红的眼睑里包着一包泪水,她沙哑着嗓子开口:“你是不是默不作声的又要走了?你都想起来了是吗?”
水杯还是翻倒在了地上。
是张起灵松了手,张凌烟没放劲儿在手上。
张起灵开口道:“我要去完成一件事的最后步骤,我快要没有时间了。”
“你还不愿承认吗?你要是没有想起来,你不可能在古楼里选择救我,你也不可能说那句话,我都听到了。都到这个时候了,承认有那么难吗?你每次都说你有不能推脱的责任,你只看到那些外边的责任,我呢,你把我放在什么位置?管理张家的绝佳替代者?还是可有可无的人?”
张起灵定定的看着张凌烟,良久,沉默着点了点头。
这算作是承认了。
张起灵的确是想起来了,在还没有进入古楼的时候,他就已经想起来了一部分,只知道脑海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反复叮嘱他一定要去跟张凌烟说一声“等我回来。”
一句很简单,但非常熟悉的话。
好像在一个明媚的午后,他有对一个年轻的女子说过这句话,他眼睁睁的看着女子跪拜了他,但他就是没有一丝的开心,相反,只觉得内心悲凉。
他不是神,何故要受旁人的跪拜。
甚至连她,都开始拜自己了。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肩膀上的责任更重了。
后来在古楼里生出了变故,在窒息和眩晕之中,张起灵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那个年轻女子的面孔,他终于是完全的看清楚了。
与晕倒在不远处的张凌烟的那张脸,完全的重合在了一起。
那个午后的道别,他也终于明了了答案,自己的确信誓旦旦的说了,等我回来,但是,他最终还是没有回去。
在长沙城茶楼的外边,那个疯疯癫癫的女子,拉着自己的衣袖,怎样都不肯撒手;在红府的前厅里,那个美丽的女子明明有着一双盛满哀伤的眼睛,却强装欢快;在四姑娘山的数次相遇,那个女子都停在远远的地方看着自己,然后再慢慢的擦肩而过;在新月饭店,一身黑色小礼服的女子,狡捷且明艳,停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却猛地一滞;还有在巴乃的时候,他无数次感受到的,那道始终追随着自己的目光。
都是她,通通都是张凌烟。
她从未离开过,从未忘记过,也从未放弃过。
“我回来了。”张起灵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