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凌烟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她突然觉得自己可能从来都没有舍弃过内心小孩子气的一面,不然何故这几日哭得如此频繁,遇到点儿事儿就要哭哭啼啼一场。
真的太不像自己了。
“你早就回来了,但只是你一直不认得我。”就算是到这般境地了,张凌烟还是心里头堵着一口气,嘴上丝毫没有放松。
“我问了你的,你骗了我。”张起灵如实说了一句。
但就是这句话,让张凌烟本来柔软的心再度冷冰了起来,她脸上带着的带点柔情僵住了,她先是愣了愣,随即冷笑了一声。
“所以你这是在埋怨我?”张凌烟没有给张起灵回答的机会,一连串的说了下去,掷地有声,句句有理。
“你当我想骗你?你那时候只是单纯的想试探我吧。那就假如我告诉了你,我们以前认识,我们不仅认识,我们还是一个家族的,我们还是同甘共苦过的,我还是你的未婚妻!你能相信吗?你觉得这话听在旁人耳朵里像不像一个笑话?我自己都觉得像个笑话!一句责任重就毫不留恋的走了,走了也不回来了,见到了还什么都不记得了,现在恢复记忆了,第一句也不是问我这些年如何过来的,就直接是指责我不诚实!张起灵,你的心是肉长的吗?”
张凌烟彻底发狂了,她能忍受多年来的形单影只,能接受张起灵的视若不见,但是她不能忍受的是,他抓着她逼不得已的欺骗不放。
她骇红着一双眼睛,死命的盯着张起灵。
张起灵也没想到她会发这么大的火,他一向不知道怎么哄人开心,自然只能呆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张凌烟字字珠玑的细数他的不体谅。
最后,他卸下了肩头的背包,脚下步子走着,还未完全能够到张凌烟,就将双臂伸开,一把将张凌烟拉入怀中。
或许,一个拥抱可以的吧。
张起灵就这么拥着张凌烟,就像许多许多年那样,彼此相拥着,感受着心脏的跳动,平复着激切的情绪,最后在渐趋冷静中恢复思考的能力。
但现在的张凌烟早已不是那时候的初心懵懂的小孩子了,她虽然还是小小的惊异了一下,但很快就将自己从神智飘忽里拔离出来。
她没有忘了自己的使命。
张凌烟任张起灵抱着自己,她轻轻呼了一口气,贴着张起灵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你有你的责任,我也有我的使命,你帮我完成了,我就放你走。”
张起灵没有答应,也没有反驳,依旧是沉默着像是在等待着张凌烟继续说下去。
“张家从来就没有倒,只要有族长,张家就永远存在,我记得你说过,你是张家最后一代起灵,但是,你可能错了,起灵这个称呼,必须继续延续下去。”张凌烟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给我个孩子吧,这样张家就不是毁在我们的手中,我对宗亲长,也算是有交代了。”
宗亲长当年给张凌烟留了一封信,在信里说明了张凌烟系张起灵未婚妻的事实,也提及了他们两人都是有相同的奇异血脉,只要这条血脉延续下去,张家就会有族长,张家,就不会湮灭。
张凌烟这么些年苦苦寻找张起灵,不知是为了她自己的那点小心思,也是为了这个。
她的确憎恨张家,但只是那个阴暗冷酷的张家,是那些比魔鬼还可怕的人心,现在张家本家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只要有新的族长,有新的成员,那就是新的张家。
而她张凌烟,就不是眼看张家覆灭的罪人,而是重振张家的功臣了。
她不贪图名利,只是最忍不得良心上的歉疚。
她张凌烟欠下来的,在走之前都要还得干干净净。
但张起灵明显是被她这想法给吓到了,他松开环着张凌烟的手,想要将她推离自己的怀抱。但张凌烟死死的抱着他,不给他挣脱开的机会。
张凌烟将瘦削的下巴抵在张起灵的肩胛骨上,挨着他的侧脸说道:“你没有拒绝的资格,这是你欠我的。我放手了这么些年,你不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我只求你这一件事儿,你总不会是要我再跪下来吧?”
近乎咬牙切齿的说话。
说完张凌烟就自动松开了张起灵,她终于从这张晚年冰封的脸上看到一丝破冰的迹象,表情有了些许的波澜。
“我该拿你怎么办呐。”张起灵揉了揉眉心,哀叹了一声。
“别让我当罪人。我们互相欠着,本该是两清的,但我为了你的一句话,等了这么些年,找了这么久,你依我这一次,我们就两不相欠了。”
“那你希望这个孩子出生就背负如此沉重的东西吗?像我们一样过活吗?”张起灵难得发问。
张凌烟愣了半晌。
“这些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是张家的责任,这是你的责任,我的责任,也会是他的责任。”
她没有再等待张起灵的回答,而是往前跳了一步,直接踮起脚尖,用手拖住了张起灵的脸颊两侧,就那么直愣愣的吻了上去。
这个吻,很浅很轻。
就好像是一片羽毛,轻轻的落在唇瓣上,只能感受到微微的摩擦,还有张起灵嘴唇的薄凉温度。
张凌烟一开始并没有闭上眼睛,她正对上张起灵的双眸,距离近得都能在他那方瞳仁里看到自己清亮的瞳孔。两双眼睛就这么互相望着,没有羞涩,没有爱意,没有愠怒。
如此相似的两双眼眸,尽是冷淡。
如若是多年前,张凌烟也许会心跳加速吧。
如若是多年前,张起灵也不会答应下来吧。
就在张凌烟不知该如何再进展下去的时候,一只手扣在她的后脑处,往前一带,她的下嘴唇不留神就磕到了张起灵的牙齿上,她嘶了一声,就这么微张小口的间隙,张起灵撬开了她的牙关。
这不是张凌烟第一次接吻,但这与她为数不多次的接吻丝毫都不一样,她的鼻间全都是属于张起灵的清冷的气味,虽然带着不容置疑的控制,但是那舔舐,轻啄,吮吸,还有一遍又一遍,不胜其烦的扫荡。
都极尽柔情。
张凌烟的眼神逐渐的迷离起来,黏糊得似能掐出水一般,就连张起灵抱起她,将她放在床榻上的时候,她也只是轻哼了几声,便继续溺在了张起灵的吻中了。
她觉得自己像是海上的一个旅人,在狂风暴雨中浮浮沉沉,但总有一叶扁舟承载着自己,哪怕波涛在是汹涌,都有这小舟护着自己,一丁点儿的水珠也落不到身上。
张凌烟的发丝散开在脑后,在床榻上开出了一朵绚丽的花朵,她伸开了胳膊,搂住了张起灵的脖颈,那一双手,带着些许凉意,从自己的耳后滑到胸前,在从侧边沿着腰线一路向下,明明肌肤直接接触空气就激起了一片的战栗但是这种寒气还未透进骨血里,就被这撩拨起来的火给烧得一干二净。
她小口喘着气,喉间总有一种冲动,不知是什么,就是有什么要溢出来了。
张起灵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感觉那双手按在了自己的腿上,恍惚间听到一个喑哑低沉的声音,“别怕。”
脑子里一团浆糊的张凌烟还未想明白张起灵说的是什么意思,就突然被一阵锐利的疼痛劈上了天灵盖,那种痛是从身体内部散出来的,快速的席卷了全身,让她禁不住就将喉间的呻/吟伴随着啜泣泄了出来。
张凌烟痛得不禁蜷曲起身子,就在这时候,有一双手遮在了她的眼前,眼角落下来的泪水,也被吻了个干净。
张起灵,真的一点儿也没变,他还是那个他。
回来的,还是从前那个张起灵。
在最痛苦的时刻,他总喜欢用手,遮住所有苦痛。
在轻轻柔柔的律动之中,张凌烟汗津着双眼用自己的额头抵上了张起灵的额头,气息浅浅的喷洒在他的脸上,张起灵看着满脸潮/红的张凌烟,在她的鼻尖上印下了一个吻。
张凌烟的嘴角咧开,笑出了声音。
余韵之中,张凌烟跨坐在张起灵的腿上,像是小兽一般匐在他的肩头,整张侧脸就放在他的锁骨凹陷处,静默的看着他挺直的鼻梁。
张凌烟的手有气无力的垂在张起灵的臂弯处,触/手皆是黏腻的汗液,但她懒得动弹,就这么慵懒的半睁着眼睛,看得出神。
好似画家做肖像一般,要细细的看清来人的纤羽分毫,在心里头印刻下最清晰的轮廓。
只有这样,才不会忘记。
张起灵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张凌烟的背,似是安慰,又似是抚慰。
还是无言。
此时张凌烟的肌肤泛着粉红,光/裸的背部有一个图案显现了出来。
是一只凤凰。
却只有一边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