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忘情
作者:释后      更新:2019-07-25 08:53      字数:3414

我拂净氅衣上的雪,进了茶肆,便听有人感叹:“这世道艰难,天也不见好。”

茶肆里的火炉烧得正好,火红火红的碳在炉子里烧着,这茶肆挤满了人,倒也不冷。许多人都嗑着瓜子,等着说书的来。我找了个角落坐下来,立马就有小斯跑过来问我需要点什么,我随口点了一些瓜子点心,还有一壶茶。也学着那些人嗑起瓜子,我想我也在等说书人吧。

果然,不一会儿,说书人来了,他甫一进门,就有一堆人的目光随着他去了,他笑笑就走上了案台,如平常一样,拿出他的道具。小斯赶紧给他上了一杯茶,他喝了一口,才开始说起来,“话说那刘寡妇在三板桥被人抢了之后,天天都去那儿……”

我饶有趣味的听着,一壶茶很快就见底了,我又喊了一壶来。不一会儿,“姑娘,您的茶。”

这声音是?我抬眸,萧览消瘦了些许,脸上棱角分明,他还是一席青衫,修长瘦削的身材能轻易被一阵风给刮了去的样子。他亲自给我倒了茶,身上的寒气还没褪了去呢,他问:“啊染,你最近可好?李径深有没有欺负你?”他说着说着就急了起来,突然抓着我的手。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平静下来,我说:“萧览,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现在唯一想知道的就是许家的事。”我抬头看他,他放开我的手,避开我的眼光,看向说书人。那说书人眉飞色舞的滔滔不绝的讲着,我已经不大听了。

我又问他:“是不是没有什么消息?”我苦笑,安慰他说:“没关系的,辛苦你了。”

他直喝了一杯茶,喝得急了些,呛到了自己,满脸通红的咳嗽着。我拍拍他的后背,慢慢才又好转。“啊染,其实……”他顿了顿,似乎内心在挣扎得厉害,但是他还是说了出来“幕后主使是周尚书。他想让自己的女儿成为睿王妃,然后又是皇后,而你父亲是齐王一党,所以……”

所以他就设局陷害我父亲,难道这世界上没有公理吗?我父亲对皇上忠心耿耿,甚至不惜牺牲我,也要向皇上表达忠心。难道这些都不足够让皇上相信他么?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表情,才会让萧览突然又担心我起来,“啊染,你别冲动,这件事要从长计议,睿王和周尚书不是我们一时能铲除的。我会想办法搜集他们陷害你父亲的证据。啊染,再给我些时间,相信我。”

我是不愿再踏入睿王府半步的,可萧览说睿王府一定留有李径深陷害我父亲的证据,所以我只能留在他身边,在敌人眼皮子底下才是最安全的。

我看那院子里前些日子移栽了许多蝴蝶兰,好像是从西域传过来的品种,一年四季都能长青的。这种蝴蝶兰可真名贵,听说后宫都不超过五株呢。李径深如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么?听说皇上的身体日渐衰弱下去,已经有一段时日没上早朝了,都是由睿王府代理朝政的,也许这元陵的天很快就要变了。到时又不知会是怎样的情景了?

管家过来笑嘻嘻的说:“姑娘,这些蝴蝶兰是王爷特意让人从西域给您带过来的。”

我冷笑,“是吗?那要多谢王爷了。”我望着那些蝴蝶兰,一株一株的开得妖艳,真忍不住想把它们都毁了。

“告诉你家王爷,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蝴蝶兰,太妖艳了。”我拂袖而去,留下管家和一干人等在原地面面相觑。其实我对蝴蝶兰说不上喜欢也不能说不喜欢,只是啊娘喜欢,许家的院子里都种了蝴蝶兰,我看惯了,便在无色宫也种了些,那样就如同啊娘陪在我身边一般。我记得我第一次送给啊娘蝴蝶兰的时候,她高兴得一直同啊爹夸我懂事。

等我再出来的时候,院子里又换成了平日的一些花。管家还特意让人问我喜欢什么花,我只笑笑说:“睿王若真有心,那么午夜梦回的时候怕是不好过吧,那血淋淋的场面是是已习惯了吧。”

那前来问话的小丫头听得云里雾里的,摸不着头脑,渠雅吩咐她下去了。渠雅为我批了件氅衣,说:“姑娘,风大了,进去里屋烤烤火吧。”

我望着那被风压过的枝桠一闪一闪的,似断不断的,生了些悲悯。我问渠雅,“你说元陵的天会不会变呢?你家王爷可会如愿以偿?”

她赶紧跪了下来,惶惶恐恐的,“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奴婢有几条命也担不起啊。”

真是经不住吓的小姑娘,我扶了她起来,看她花容失色的模样心里泛起了一丝心疼,到底是少不更事的年纪。

前些天我去南湘阁找樊音,老鸨说她早就走了,大概一个月前有人给她赎了身,便走了,也没说去哪里,估摸着是和那人过日子去了。

我煮着茶,樊音的歌声又在我耳边回荡起来,我让萧览去打听打听,她究竟去了哪里,可这么些日子了,也不见有什么消息。真希望赎她的人是个真心待她的人,那她这辈子也算值得了。

炉子上的茶汤沸腾起来,我还发着呆呢。渠雅赶紧跑过来将茶炉拿了下去,舀了些出来放在案几上,“姑娘……”见我没反应,又叫了一遍:“姑娘,茶好了,小心烫。”

我恍过神来,“有劳你了。”

渠雅笑笑,面带娇羞,也不知她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她问我:“姑娘可是想王爷了?发了好一会的呆呢。”

我朝她扔了一根竹签过去,还不忘骂她:“你说什么呢?看我不打死你。”

渠雅往门边跑去,竹签没打到她,她咯咯的笑着,我睨了她一眼又取了另一根打过去。

门突然打开来,一只脚踏了进来,我和渠雅都屏住呼吸,紧张兮兮的。

李径深弯下腰将地上的两根竹签捡了起来,“看来本王来得不是时候。”李径深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吓得渠雅连忙行了个礼,慌乱的说:“王爷息怒,是……”

“退下吧。”渠雅话才说到一半,李径深就甩了甩手打发她出去了。

好几日没见他了,他还那样一脸的冷淡,好像谁欠了他钱似的。他将竹签递给我,我懒得理他,他放在了案上,兀自倒了一杯茶,“怎么,看到本王不开心?”

见到仇人能开心得起来吗?我偷偷觑了他一眼,他正拿起茶杯打算喝呢,早知道他会来,我就该在茶水里放点泻药。

“想在茶水里下毒是吗?”他细细咂了一口,放下茶杯好整以暇的望着我。我被他看穿了想法,也抬眸没好气的望着他。“迟早有一天会的。”

他嘴角扬起来,笑得很好看,“听说你近日与本王的表弟走得很近。”

表弟?我不明所以的皱起眉头,回想着近些日子接触过的人,可除了萧览也没有其他男子了,莫非……

我突然醒过神来,不可置信的看着李径深。他了然一笑,说:“哦,忘了告诉你,我母妃是萧太尉的姨姐。”他饶有趣味的看着我的脸色一点一点的惨白下来,“所以说,萧家的公子是本王的表弟。本王还要感谢这位表弟接近你呢。”

“不准诬蔑萧览。”我顺手拿起案上的茶杯朝他泼了出去,他反应迅速的扣住我的手腕叫我动弹不得,“都这时候了,你还想因为别的男人伤我。”

我是不会信他的话的,即使萧览真是他的表弟,自我们相识至今,萧览从没有做过一件伤害我伤害许家的事。这一切都只是李径深的一面之词而已,我越发的厉眼瞪他,说:“李径深,你欠许家的迟早都要还的。你想找个挡箭来蒙蔽我,我是不可能会相信你的。”

他怔了怔,随即放开我的手,将茶杯夺了过去。“许染,不要逼我。”他眼眸里忧伤得厉害,说着话都有气无力的,完全不是刚刚那个盛气凌人的睿王了。

我筑起的坚硬不自觉的无声无息的塌了一块。为什么只要是眼前这个人,他只要受伤那么一点,我就会全然忘了他给过我的疼痛呢?

我闭上眼睛,不想再看他,也不能再看他了,“你走吧。”

半晌,我听到他起身的动静,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远,远远的隔在了门外。

我睁开眼睛,空落落的又只有我一个人了。我掏出怀里的那一粒丹药,盯着它看了半天。我继续喝着我的茶,外面的风声呼呼的,也不知今日又会折了几根枝桠,来年是否还会开得如初的好?我只管累了就躺下去,屋子里暖乎乎的,也没有人打扰我,闭上眼睛就是好梦。

“染染……”我听见有人唤我,一声一声的凄凉起来,似乎我离他越来越远了。

“染染,我就是喜欢你,怎么办呢?”

“染染,我舍不得放开你,你告诉我,我怎么办?”

是同一个人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萦绕着,一直在唤我“染染”,轻轻柔柔的又了些酸涩,我努力回想着,是谁,说话的人是谁,可我记不起来了。

一觉醒来,枕头又湿了,我整个人都黏黏的,我叫了渠雅来,“渠雅,让人给我烧点水,我要沐浴。”

渠雅点点头,回了“是”,刚转身就又折过身来,说:“姑娘,睿王待会让您过去呢。”

我不明所以的皱起眉头来,“睿王”这两个字有点熟悉,好像听过,又好像没听过似的,可若真有这个人,那我怎么拼凑也拼凑不起他完整的样子来,是高大挺拔的呢还是瘦削俊俏的呢?

我仔细想了想,不明白,不认识,没印象,于是我问她:“睿王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