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雅有些愣神了,她朝我走过来摸摸我的额头,再摸摸她的,嘴里喃喃着:“也不烧啊。”
我又问了她一遍:“睿王究竟是谁?”
渠雅以为我在打趣她,不在意的说:“姑娘,可别说笑了,奴婢这就让人给您烧水去。”
她由着我去了,丝毫不当真的走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好像做了一场梦,在梦里我哭得死去活来的。可醒过来,好像有什么落在梦里了,总感觉自己失去了什么。
我洗完澡,渠雅带我去见她说的“睿王”,我跟着渠雅七拐八绕的到了屋外,渠雅和门閽打了个招呼我们就进去了,我还诧异呢,那小门閽竟认得我。
渠雅让我一个进去书房,我有点心惊胆战的,也不知这位睿王性子是不是冷得很又或者杀人不眨眼。
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自己的脑海里会将一个从未谋面的人与冷漠、杀人不眨眼这样不好的词联系起来。
我刚好进去,睿王也刚好起身,他着了蓝色絺衣,一抬手哪袖口处隐隐约约绣了个木字,做工的人手肯定很巧,绣了个这么漂亮的木字。我不禁在心里猜测,是哪家的姑娘有这么好的心思,而眼前的人喜欢的姑娘又是怎样的。
他高束着发,身形高挑,眉眼俊郎,鼻峰高挺,唇薄似冰。虽说都长得俊,可他与萧览不同,萧览的俊是温润如玉的,而他是冷淡如冰的。
我好像第一次见到长得这样好看的人,不禁失了神,盯着人家看了许久了。
“你怎么了?”他立在我面前,挑起他的眉高傲不可一世。
我眨了眨眼,有些话如鲠在喉,至于是什么话我竟一时想不起来。可我总感觉我有许多话要同这位陌生人讲,以至于我以为自己害了什么病竟然这样想同一个陌生人一诉衷肠。
他眼神变了变,问我:“你今日变了许多。”
“你是……”我犹豫了半天,说:“我好像是第一次见你,他们说你是睿王,那我该向你行礼吧。”说完我向他行了个礼。
他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意味深长的盯着我看,“你在耍什么把戏?”他一把扣住我的手腕,我疼得叫起来,那里同样的位置我记得好像有人也这样扣过,直到现在还在疼。
“啊,疼……疼”,他慢慢的才放开我,我缩回手去一边揉着一边想,这个人是不是受刺激了,以他目前的症状该如何治疗呢?我应该带他回无色宫去让师姐瞧瞧。
他的声音响起,半信半疑的问我:“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
我摇摇头,怕他又扣我的手腕,我又使劲摇了摇头。他的眼里忽闪而过的落寞是那样的刻骨,以至于我有一瞬间的疼痛感在心里泛滥。
这个人和我应该是陌生人,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我的信念如此坚定,似乎它只是作为一个提醒我的事实存在而已。
素色的帘子被掀开来,起风了,我望向那半开的窗户,不禁意中瑟缩了下身子,真是冷啊。那人走了过去“啪”一声将窗子完整落下来,我赧然的低着头,空气静得让我喘不过气来,我想逃,可身前是那人,身后是他的手下,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儿,细细想来,我好像被人软禁了。
想到这,我心里凉了一大截。
我开口道:“既然我不识得你,那想必我们不是朋友,不如……”我顿了顿,先看看他的反应,再决定要不要把话说下去,可他一派闲适,好似不关他的事一样。
我低下头去,随之声音也低下去,我说:“你放我走吧,我不属于这里,我想回家了。”此时此刻的我一定表现得委屈极了,铺天盖地的委屈像爆发的山洪一样一泄千里。
他的双手捏在我的肩膀上,命令我:“看着我,再说一遍。”我已经能感觉到他身体有些微微的颤抖,似乎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
我抬起头,眼渐渐模糊起来,眼前的一切白茫茫的,看到的他不过是一个白茫茫的有轮廓的光影而已。过了一会儿,他整个人才一点一点的开始明晰起来,首先是蓝色的衣裳,然后是整个人的挺拔瘦削,再然后他的薄唇微微有些苍白的色彩,以至于他的脸也呈现了苍白色……
看到这,他突然开口了,说:“我不会放你走的。”
“可我不认识你,我不知道你是谁。”我脱口而出,本就十分委屈了,眼前的这个人非要像狗皮膏药一样丢也丢不掉。
他好看的眼睛眨了眨,氤氲的水汽也随之笼上来,“染染,不管怎样,你都要留在这儿,留在我身边。”
他抬手摸向我的头,我偏偏头避开了他的手,语气里满是不耐烦,“我不记得你,所以我做不到留在一个陌生人身边。”
他怔了怔,随即把手放回他身侧。我隐隐感觉我和他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才会让他不肯放我走,可究竟是什么,我真的没有一点印象。
我想了想,问他:“我是不是欠了你钱你觉得我还不了才……”
突然间,我的唇被一片冰凉堵得严严实实的,我眼睛瞪得大大的,只能看到他通红的双眼同样也在看着我。我突然就没了挣扎的力气,仿佛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对我,也仿佛我已经习惯我们有类似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王爷,属下有事禀报。”外面有人扣了扣门,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我推了推他,他才放开我,不耐烦的对外面的人吼:“出去。”
外面半晌没了声音,我细细的听着,除了呼呼的风声在低低的沉吟,竟连其他一点声音都听不得。
“王爷,是周姑娘……”我真佩服外面那人的勇气,自己也如释重负一般,这下终于不用独自面对眼前这个人了,我的心里突然就活跃起来了。
周潸,我记得这个人,她是我的病人,楚楚可怜的模样还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如今我就坐在她的床榻上,为她把脉,前些日子明明已经有所好转了,可如今突然就面如死灰整个人都虚弱下去。
周父眼睛红肿,发丝渐生白,随着爱女的虚弱也跟着苍老下去。虽然他是我的仇人,可怜天下父母心,没有哪一个父亲是不爱自己的女儿的,我对他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同情。
我给周潸用了一次十二针法,让她在热水中泡一刻钟,疏通血脉,两个时辰后需再用一次针。
十二针法十分耗费精力,以我目前的身体很难支撑在一天之内用两次,一次扎下来,我已经有头晕眼花的症状了。“我需要休息。”我放下手里的最后一根针,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人说。
身后是谁,我已经不大清楚了,我想睡觉,只有这样一个念头了。
四个时辰后,渠雅唤我起来。我们又去了周府,大雪纷纷,我裹了裹自己单薄的身子,随后身上一暖,我抬眸,是睿王给我批了件氅衣。我点头致谢,走上马车坐了下来,渠雅给我备了个暖炉抱在怀里。
帘子时不时掀开来,我透过缝隙望着大雪天,白茫茫的一片连接了天和地,再抬头,星光点点困住半拢残月,竟是晢晢生辉起来。
因大雪盖地,积了一层又一层,马车行走得十分慢。睿王和楼旭骑了马一前一后的跟着。到了周府,我脚还未落地,就有人接了我去,我抬眸,是他,将我整个人打横抱在怀中进了周府。
我不得反抗,他严肃的表情让我也静默起来,随他去吧。
周尚书见他抱着我,脸上的不悦顿时涨起来,“睿王应当注意自己的身份,让外人看了去岂不是要说闲话。”
睿王放下我,没理会那老头,只让他自己吹胡子瞪眼的一边晾着去。
我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兀自偷偷笑起来。
“你笑什么?”还是被他发现了,我敛了笑,一本正经的说:“我们快些去看看周姑娘吧。”
我才扎到第五根针,就已经十分费力了,手摇摇晃晃的握着针可最终还是准确无误的扎了下去。我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汗,可我腾不出手去擦,脱口而出道:“崖梦,给我擦汗。”
两个人都愣了愣,我才意识到身旁的人并不是崖梦,话已出口,我仍旧扎着我的针。不多时,额头上覆过柔软的帕子来,睿王轻轻擦了擦又收回手去,我颔首:“多谢。”
扎到第十二根针的时候,我艰难的睁开眼,很费力才找到穴位扎下去。胸口一阵翻涌,又闷又疼,我腾出一只手来按住它,我不断的咽口水,撑了撑直到拔出最后一根针。突然胸腔里开始剧烈翻涌起来,一阵赛过一阵,直直向上冲来,嘴里的血腥味浓重,“噗”一声吐了出来。我意识恍然,眼前的一切都天旋地转的,胸口没那么疼了,可我还是紧紧压着它,整个人向后倒去。
然后我听到有人很急切的喊御医,脚步声阵阵攒动,我费力的睁开眼,蓝色的衣料映入眼帘,很快我就陷入了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