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星月相拥
作者:释后      更新:2019-07-25 08:53      字数:3428

元陵的唱会是为了庆祝春天的到来,要唱上整整三天呢,往往到了这一天,都会有许多外地的人赶来这里,所以客栈和街道都是满满的人。

我早早的起了床,这样的日子,我是不会穿女装的,我早早让渠雅给我定制了几套男装,如今也派上用场了。

我戴上玉冠,着了纯白色的衣衫,在袖口处特地让人绣了嫩竹。我站在一米多高的铜镜前,看着自己,扶了扶玉冠,还缺了一把折扇才对。让渠雅找了把折扇来,我将它展开来,在胸前扇着,即使是扮男装,也要展现我的英姿才是。

今日出门,我也要让元陵的那些女子看看,我也是俏公子一个,可比睿王那些人俊俏些许。

我走到前厅,睿王早已端坐在那里等着我了。我瞥了他一眼,说:“走吧。”然后我兴奋的朝府门走去。

咦!他今日有些特别啊。

我折回身来,睿王放弃了他的蓝衫,居然同我一样也有了白衫,他的袖口处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我心里暗笑,就这点他就比不过我了。

刚出府门,还没走几步呢,我们就被人流冲散了。我故意消失在黑压压的一片人群中,我想一个人溜达溜达。

我从人多的地方挤了出来,又进了我平日里喜欢的那家茶肆。可我连落脚的地儿都没有,好多人都是从外地来的,听说这元陵的客栈都住满了,有些没地儿住的都在城外的郊野处几家人一起临时搭了个棚子挤一挤。

人一多,就热闹了,那说书的喊得脸红脖子粗的,我愣是什么都听不清,我身后居然还有人拍手叫好呢。

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夏子珏来,他那么孤冷的一个人,想来也想出来走走吧,可碍于腿脚不便。

我离开了茶肆,找了个小摊吃碗馄饨,我和好些人一起站在摊子周围就这样吃了起来,也顾不得形象什么的,反正今天心情好。

我奔挤在人群里,玉冠也被迎面而来的一群人给挤掉了,我连弯腰去捡的余地都没有,看着它被人一脚又一脚的踩过去,上面沾了好些混了雪的泥土,湿漉漉的杂烂不堪。算了算了,不要了。

我艰难的撕开一个口子挤了出去,然好身后的一群人又都顺着这个口子挤了出来。大白天的,好多表演的地方还不许进人呢,难怪这街上人潮拥挤的。

我朝王府的方向走去,我想带夏子珏出来看看,这样一个念头在我心里生了根似的便再也拔不掉了。

门閽见我回来了,向我行了个礼,他说:“姑娘怎这副模样了?”他惊讶的嘴巴也比平常张得大了些。

我不就是束发的玉冠掉了么,不就是散了满肩的发丝么?至于这么惊讶吗?

我理了理发,靠近那门閽,替他理了理衣领,一本正经的说道:“衣要正,人才行得正嘛。”

门閽反应倒挺快的,赶紧又作了个揖,“小的不敢,还请姑娘恕罪。”

我摆摆手,说:“不和你计较,这么客气干嘛?”

门閽见我很好说话,又多跟我说了两句,他说:“刚刚周小姐和王爷前脚才回来,姑娘后脚就到了。”说起周潸的时候他眼里的倾慕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连一个看门的都这么喜欢周潸,果然,女孩子还是要弱不禁风些才惹人怜。

我顿时没了兴趣,又转道回了自己的院子,想必夏子珏也不想出去吧。

渠雅见我回来,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姑娘总算回来了,王爷刚刚还派人来问呢。”不过就我这披头散发的模样,也着实把渠雅和院子里的其他人都吓了一跳。“姑娘怎么了?”

我飞身回了屋,脱了鞋躺在卧榻上,兀自摇着扇子给自己取凉。我又敲敲自己的小腿,酸疼感袭遍全身。我转个身,右脚掌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的刺疼,我抬起脚,哎呀!居然都有水泡了。我刚刚走得又急又累的,明明才三两条街,却被那些似猛兽的人流硬生生挤出二三十条街的距离来。

渠雅给我打了热水让我泡泡脚,又给我重新束了发。“姑娘,今晨的玉冠可是掉了?”

我猛然抬头,撞到了身后的渠雅,把她又吓了一跳。她赶忙上前来看我伤没伤着,我却不理会这些,自顾自的呢喃着:“那玉冠肯定是很值钱的,早知道我还不如当了去呢。”

渠雅失声笑了出来,她笑得实在止不住了,一手捂着嘴,一手捂着肚子,边笑边说:“姑娘,那可是罗绮玉呀,这天下是没有几家当铺能收得下来的。”

“这么贵呀?”我声音低了下去,这么贵的东西,刚刚怎么就不捡回来呢。

渠雅似是看穿了我的心事,她安慰我道:“不打紧的,姑娘若还想要,王府里还有许多呢,王爷早说过了,这府里的好东西都是给姑娘准备的。”

给我准备的?怕是给周潸准备的吧。

我斜躺着,昏昏沉沉起来,心里还盘算着今晚的事呢。也许这样热闹的日子会是我最后一次遇到了。外面和风旭日的,仿佛昨日的大雪只都停在了昨天。外面终于又听到鸟鸣了,我不知道自己是闭着眼还是睁着眼,我的身子轻飘飘的像游魂般的游荡在虚空中,我停在苍天古木上,脚尖轻轻一点就立在一片绿叶上,俯视着一整片绿林。

风一吹,油绿绿的林木似海浪般涌动起来,“唰唰”的声音惊起了那些筑巢的鸟儿,各色各样的鸟儿都齐齐探出头来同我打招呼。它们清脆悠扬的歌声在林间奏响,我随着那群听声而来的蝴蝶一起偏偏起舞……

突然,一阵阵凄厉的声音响起,“我们死不瞑目,死不瞑目……”

我一个失神从树梢落了下来,那阵凄厉的声音顿时从四面八方围上来紧紧勒住我的咽喉,越来越紧,我长大嘴巴想求救,可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嗓子那样干,那样灼痛,我疼得快喘不过气了……

“染染……”

勒在咽喉间的桎梏一瞬间消失,耳边似乎有人在轻唤我,带了几分焦急几分担忧。

我突然睁开眼,我抬手一摸,额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刚刚真是心惊胆寒的,还好是场梦。

夜幕已然淹没了元陵,可万家灯火却通明起来,整个元陵在夜幕中居然也显得粲然生辉。我登上楼阁,不远千里外的明亮星点闪烁其间,在挨近天际处紧紧与月亮相拥。

何时我也变得这样安寂了?

那楼阁下是明黄灯火,硬生生的在黑幕中劈开了一个白夜。仔细去听,耳边不仅有掠过的风声,更有集市里喧闹嘈杂的欢笑声,今日未曾开放的勾栏瓦肆如今应该已是挤满了人吧。

我记得我十二岁那年,第一次在元陵碰上了热闹非凡的唱会。那时候我是从家里偷偷溜出来的,彼时元陵的人还没有现如今这般多呢,走在路上也不会被挤得披头散发的。

我偷了些银子,非缠着三哥带我出来。三哥那时已是一十有六,生的可俊俏了。他拉着我的手走在街上,我不知被多少女孩子羡慕了。我们去猜灯谜,赏河灯,还有溜进戏台子后面搅得天翻地覆的,若是跑得慢,差点就被班主捆了起来了……

如今,一幕幕想来,仍然历历在目,鲜活得好似就在昨儿个才发生的事。

如今,许氏一族,仅有两人。也不知二姐如何了,我曾经相方设法和她见了一面。那时的她,面容平静,连说话都是极少的,她劝我不要为许家报仇,所有的一切就让它尘归尘土归土罢了。她一席青衫果真伴在了青灯古佛处,而从那以后,她再也不肯见我。

其实她也是恨的,她恨整个许家的覆灭,也恨她与齐王天涯永隔,更恨我无能为力。

到头来,我果真什么都做不了。我蹲下身子渐渐抽泣起来,夜风真冷,唯有这里,没有光,黑幕的极致才是属于我的。

“姑娘早些回去吧,莫要着凉了。”渠雅低声提醒我,然后扶我起来,两个人一同离开了这楼阁。

回了屋,我忽然又想去外面游一圈,像个孤魂野鬼一般,飘到哪算哪。我急匆匆又换了男装,让渠雅找了根白色发带束起发,今晚逛逛南湘阁也是满足的。

“不准跟着我。”我刚走出府门便觉不对劲,回头一看果然有睿王府的两个人跟着我。“你们大可放心,明早我必会回来的,”

那两个人同时向我作揖赔罪,其中一人说道:“姑娘,抱歉,属下只是奉命行事。”

我几乎有一股怒意要喷薄而出。李径深,他既然陪着青梅竹马,就休想来插手我的事。我对那两人道:“回去转告你们王爷,本姑娘的事他没有资格管。”

我加快步伐,大步向南湘阁的方向走去,后面的两个人仍旧跟着我,我走到人多的地方,钻了进去。这里正好有人在表演戏法,那个人的袖子里居然会飞出一只鸟来,鸟飞到半空中突然一声爆炸声,“爆”的一下半空中盛开出绚烂的烟花,五颜六色的,只是转瞬即逝。

那个人又凭空变出一支红花来,再往上一扔,唰的一双白鹤展开翅膀齐齐飞向了上空,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而去。在那高空里,映着明黄的灯火和洁白的月光,那双白鹤最终在光火下突然幻灭,仿佛刚刚的一瞬都是虚假的。

我退出人群,变戏法的人又换了戏法,美轮美奂的,叫人应接不暇,惹得围观者无一不欢呼雀跃。

我抬头,那轮残月发着光被众星包围,传说在星月相拥的星空下拥抱的恋人,会受到上天的祝福,从此白头偕老,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