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春寒尚浓,堂前两侧的婢女迎上去掀起湖绿如意团花纹的门帘,将秦晓及谢氏迎了进来。帘后是一架三扇楠木丝绢八仙人屏风,秦晓同谢氏绕过屏风,堂上便坐着安国公府的老夫人。徐氏的女儿,安国公府的二姑娘,嫡长女,秦潇潇正在侍奉老夫人用茶。秦潇潇的模样生得不错,但同秦晓的的确确是两个类型。鹅蛋似的脸庞上一双横云眉,眉下是一双丹凤眼,唇红齿白。梳着飞仙髻,戴着一对累金丝嵌宝蝴蝶簪,一对珊瑚耳环。项上戴着一个赤金流云纹璎珞项圈。一身五彩丝线绣的桃花纹饰水红裙袄。若说秦晓是世外修竹,那这秦潇潇便是世人所爱的人间富贵花了。
秦晓同谢氏给老夫人见了礼,便在堂下落了座。片刻,徐氏也赶了进来,同老夫人行了礼,只狠狠地瞪了徐氏母女一眼,也坐下了。秦潇潇服侍过老夫人用茶,便起身走到谢氏跟前微微福了一福,道:“许久不见姨娘,身上可大安了?”谢氏只微微笑了笑,也知秦潇潇不过客套,况先前自己在堂前那样大的动静,秦潇潇自然是知道的,所以并不回答。瞧见秦潇潇这般,秦晓少不得要起身同她客套一番:“有劳妹妹记挂,虽说病去如抽丝,母亲倒也是一日胜一日地好起来了,不过费些时日罢了。”
秦潇潇点点头,便转身挨着徐氏落座了。秦潇潇虽是徐氏所出,却没同她母亲一般生得个狭隘冲动的性子,如今虽才十五岁的年纪,却有了一段心思,行动说话处竟比徐氏还要沉稳三分,因此颇得老夫人疼爱和看重。
不一会,除了长房的正妻徐氏和贵妾谢氏,二房和三房的人也陆陆续续地赶到了,宁慈堂内一下子热闹起来。
说来这安国公老夫人也是好命极了,原来的老太爷袭的是前朝定远伯第三代的爵位,按理说到了秦晓父亲秦泓一代便没了爵位,哪里知他赶上了换朝换代的好时候,时势造英雄,跟着当今圣上出生入死,凭着赫赫军功竟挣下了世袭罔替的安国公的爵位。再加上两位兄弟也是争气的,虽不是武将能在他身边协助一二,却也都各自考取功名,入朝为官。再加上当今圣上的皇后,便是秦泓的亲妹子。当今太子虽不是皇后亲生,从小却也是由皇后教养。一时间秦家真正是风光无限,尊荣无极。
老夫人见各房人都到了,便抬了抬手,瑞姑姑轻咳一声,堂下即刻就安静了下来。老夫人开口道:“你们知道我素来喜清静,今日叫你们来,不为别的。只有两件要紧的事。一个,咱们国公爷打了胜仗,不日便要回京,皇上要在宫内设宴庆贺,到时不可错了规矩。另一个,咱们园子里的桃花开得正好,依我的意思,该办个桃花宴,请京中年轻的公子姑娘一同来瞧一瞧,才不算浪费。”
座下的人听见秦泓凯旋的消息皆是面露喜色,秦晓虽不常见父亲,心里却也是高兴的,转头瞧谢氏面上却是淡淡的,让人看不出个喜怒哀乐。众人再听老夫人说到桃花宴更是喜形于色,深知这桃花宴便是替自家女儿或公子寻求良媳佳婿的好时机,心里都盘算起来。
“娘,这桃花宴尽管放心交给我就是了。”徐氏虽不打算在这桃花宴上替自己寻一个乘龙快婿,但从公中拿钱做东的好差事她也不打算放过。老夫人闻声没有立即表态,只是看了谢氏一眼。谢氏尚在感慨秦晓不过分瓜之龄,也并不打算早早地便将女儿嫁出去。况她病着,也无心同旁人打交道,于是便点了点头,表示无异议了。
老夫人见谢氏表了态,也没什么顾虑,便将桃花宴的一应事宜交到了徐氏手里去办。再无其他,便让众人都都退下了。
“娘,你怎么样?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一出了宁慈堂,秦晓便围在谢氏身边不停地问来问去。谢氏拉了拉秦晓的胳膊,笑道:“这样上窜下跳的,哪里像个国公府小姐的样子?好好走路罢。”秦晓反不依似的晃了晃谢氏的手臂,道:“娘,我这不是担心你被那个丑女人气得难受吗?”
“还说嘴呢,”谢氏轻轻戳了戳秦晓的脑门,道:“那样莽撞,若不是墨画替你挨了一巴掌,还不知怎么收场的好。”
娘俩说话间便到了青桐院,秦晓便将谢氏送回了屋子,道:“娘好好歇歇,我且去瞧瞧墨画那丫头。”谢氏点点头,道:“今天这丫头替你受了委屈,去瞧瞧也是应当的。”于是吩咐身边的人取了一瓶墨绿瓶身的药膏来,交到红霞手里:“这黑玉膏活血化瘀不错,且拿去用吧,她是个好丫头。”
秦晓点点头,便同红霞去了墨画所在的屋子。刚进门,便瞧见墨画正对着铜镜用帕子包着鸡蛋在血印子处细细滚着。那徐氏下手极狠,这一巴掌若是打在秦晓脸上,只怕是十天半个月都见不了人了。秦晓瞧着墨画的脸倒吸了一口冷气,墨画听见身后动静,忙起身,瞧见是秦晓又行了行礼。
秦晓将她拉过来在桌子旁坐了,道:“让我细瞧瞧,可还疼吗?”又转头对一个小丫头道,:“去打盆热水来。”叹了口气,转过头对她说:“今日之事,多谢你了。这是黑玉膏,活血化瘀最好,快快别用那热鸡蛋了。”
墨画接过黑玉膏,只见那药瓶通身墨绿,晶莹剔透,便知这黑玉膏是个稀罕药物了。心里暖暖的,泪水便要止不住了似的道:“墨画是姑娘的丫鬟,便是哪一日为姑娘死了,也是无话说的,不想竟劳烦姑娘这样记挂,墨画虽挨了一巴掌,也是没什么的。”秦晓点了点她的鼻头,笑道:“好端端的,你倒同我说起生呀死的。你和红霞同我在一处这么些年,我又没个姐妹,心里只把你们当做了半个姐妹似的。今儿你挨了打,我如何不心疼呢。”
墨画听了秦晓一番话,泪水更止不住了似的,断线珠子似的滚落下来。红霞虽沉稳些,倒底还是红了眼眶。
秦晓瞧见她们这番模样,心中也是情绪万千。抬首却望见门外那一片朦朦胧胧的淡紫色的泡桐花,掩去了万千情绪道:“挑一个天气不错的日子,咱们还同往常一样,收些泡桐花来,熬粥也好,入药也罢。总之别辜负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