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晓进了谢氏的屋子,瞧见谢氏靠在贵妃塌上细声咳着,脸色又差了些,不免皱眉,忙走过去接过丫鬟手里的红枣银耳羹,轻轻吹了送到谢氏嘴边。秦晓与谢氏眉眼极为相似,谢氏虽然因病着的缘故容貌稍有减损,但仍不掩端庄秀丽之姿。谢氏瞧着女儿皱眉的模样也不禁心疼起来,便强忍着咳嗽柔声安慰道:“晓晓,皱着眉头做什么,娘没事。”
秦晓知谢氏是在宽慰自己,鼻头一酸,低头道:“娘若是心疼我,便应当好好保养身体,哪日娘身上大安了,女儿也就不必皱眉了。”
谢氏听了秦晓一番话,心疼更甚,又瞧见桌上已经备好了早膳,便拉着秦晓的手,柔声道:“娘听你的,晓晓,咱们娘俩一块用早膳好不好?”
红霞接过秦晓手里的红枣银耳羹,递给伺候的小丫鬟,便上前去将谢氏扶到了桌前。
桌上摆着一碟豆腐皮的包子,一碟红糖馒头,几样小菜和两碗鸡丝玉米粥。样式虽简单了些,但对病中的谢氏却是再适合不过了。何况早晨起来,也没有寻那大鱼大肉来吃的道理。
“娘,待会用过早膳我就去老夫人那儿请安。我同瑞姑姑说过了,您就在屋子里好好休息。”秦晓舀了一勺鸡丝玉米粥送到嘴里,味道不错。
谢氏听闻放下筷子,正色道:“胡闹,老夫人让各院领着公子姑娘前去请安,我若不去像什么话。”
秦晓闻言也放下了碗,急匆匆地说:“娘,您这病您自己也知道,这刚回春,可不能让风吹得再严重了些。”
谢氏忽觉自己的口气重了些,知道秦晓本意心疼自己,便缓了缓,但仍不让步:“你也知道,老夫人素来喜清净,若非有重要的事,是不会召府上各院的人同时去请安的,那么大的场面,你一个女孩儿家,如何镇的住,莫要同为娘再争什么。”
秦晓见谢氏如此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吩咐了红霞几句,让人去准备手炉大氅一应的东西了。谢氏用罢早膳,面上又红润了几分,瞧着倒了精神些。秦晓替谢氏披上了湖蓝色银线绣西番莲样式的鹤毛大氅,又将一个鎏金铜的手炉塞在谢氏手里。谢氏瞧着女儿忙忙碌碌的模样,不禁噗哧一下笑出声来,一把将秦晓揽到自己怀中,捏了捏她的脸,道:“娘也不是纸做的灯笼,风吹吹就坏了,哪里就值得这样起来。”
秦晓将脸埋在谢氏肩头,瓮声瓮气地说:“娘说什么呢,我只怕娘在园子里见了风。偏又说什么纸灯笼的,女儿只盼着娘快快好起来。”
谢氏怜爱地替女儿拢了拢头发。“走吧。”秦晓挽着谢氏的手臂,便往老夫人的住处,宁慈堂去了。一行人至院门前的泡桐花树下时,谢氏微微抬首,停了停,道:“这桐花倒是年年开得这样好。”顿了顿,却叹了口气,道:“到底是无情的东西罢了。”说罢一行人又继续往老夫人处去了。
还未进院门便隐隐听见堂内一阵欢声笑语,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秦晓扯了扯谢氏的袖子提醒她,谢氏轻轻点了点头。
“这不是青桐妹妹吗?我原打定妹妹病着,今日是不肯来的。”须臾间,一位约莫三十七八的妇人便出现在她们面前,便是当今安国公夫人,秦晓父亲的正妻徐氏。只见她梳着牡丹髻上戴着一对累丝镶宝金凤步摇,一对八宝如意簪,中间一枚点翠华胜,一对翡翠耳坠,一身暗紫绣金线牡丹裙袄,无处不彰显着自己身份尊贵。谢氏拉过秦晓微微一福,算是见了礼,道:“既是老夫人吩咐,我岂有不来的道理。”
“妹妹这话听了,倒像是个知礼数的人。”徐氏冷笑一声。
谢氏不欲与她分辨,只拉着秦晓往堂上去。
徐氏见谢氏并不搭理她,脸上有些挂不住,便又高声道:“既是知礼数的,妹妹有力气穿大半个园子来给老夫人请安,如何却不见你这做妾室得到我这家中主母处请安问好呢?”徐氏刻意加重了妾室两个字,她身边的丫头即刻偷笑起来。秦晓本跟在谢氏身后,忽的听了这话,不由得怒火中烧,转头冷笑道:“家中主母?祖母还在堂前,我竟不知道这安国公府的主母已经换了人做了。是了,我娘平日里病着,不大出门,消息滞后些也是有的,待我去堂前向祖母问询一番,也就知道了。”
徐氏见秦晓拣自己话里的错处,又急又气,便指着谢氏道:“你果然厉害,自己装出一副病怏怏的模样来,倒教这个死丫头来顶撞我。果然野女人教出来的女儿,如此以上犯下,尊卑不分。”说罢扬手便要朝秦晓面上打去,墨画见状急得连挡了上去,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白皙的脸上登时多了五道血印子。谢氏原还嫌秦晓莽撞,不曾想她竟然动起手来,登时气得面色通红,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徐氏见谢氏如此光景,还欲发作,只见谢氏一把将秦晓拉倒身后,一只手紧扶在胸口,另一只手竟堪堪钳制住了徐氏的手。谢氏忍住咳嗽,眸子里染上了久违的狠意,低声道:“你以为这些年的忍让,是我怕你么?当年的事情你我最清楚不过了,你大可不必在我面前摆这国公夫人的架子。”徐氏心头一颤,却强装着镇定,颤声道:“论出身,我比你强上百倍不止。当年的事,都是老夫人做主,是你没这个福气。”
谢氏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徐氏痛地惊呼出来,谢氏轻声笑了笑:“老夫人她知道她是欠我的。徐敏容,我警告你别碰我的女儿,你可别忘了,我这手,当年可是沾过血的。”说罢谢氏便将她一把松开,转身便强烈的咳嗽了一阵。秦晓来不及分辨谢氏同徐氏说了些什么,只觉得心疼不已,便急急忙忙扶着谢氏往堂上去了。
谢氏最后一句警告的意味颇浓,徐氏只觉腿脚发软,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才反省过来,命人整了整衣衫,也向堂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