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原本在掰糕饼吃,此刻听了她声嘶力竭般哭诉的话,冷不丁地呛了一口饼屑,喝了盅茶缓了缓,才道:“小娘子,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大胆,不在荒凉偏僻或人多的地方拐人,倒在半夜三更闯到你家里去抓人?莫非是强盗?”
孟璃摇头,道:“他们不是强盗,是皇宫里的侍卫。其实,他们根本就抓错了人,等第二天发现之后,本来计划要杀我灭口的,后来才改变主意,将我带来这儿卖掉。”
她想起那夜的可怕情景,便如此这般的,滔滔不绝说起家中的情况,以及自己被掳走的前后经过。
然,慕容祯托付转交事物、梅四姑带着女儿逃走等重要的秘密,因慕容祯警告她不可向任何人透露,她便一个字儿也没有提及。
男孩侧着脑袋望着她,一边吃点心,一边聆听,最后问道:“说了这么多,你爹爹到底是什么人?”
孟璃道:“我爹爹名叫孟清尘,乃是当朝太师。”
她父亲受封没有多久时日,受封时,家里着实热闹了一番,因此,她小小年纪,父亲的官衔却记得颇清楚。
男孩笑道:“什么太师?是大官儿么?”
孟璃点头,语气颇带些自豪意味道:“嗯!我爹爹是做大官的。”
男孩向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忽然“噗嗤”的一笑,道:“嘿!我才不信呢,小娘子,我看你哪是什么官家小姐了?”
当时,被卖入青楼的女孩大多都是农家或贫户出身,父母穷得揭不开锅,没办法,不得不忍痛出卖女儿,有些被偷拐来的,则是中等人家出身,然,像孟璃这般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而被拐卖,却是极为少见。
孟璃见他怀疑自己的身世,又急又恼,气呼呼道:“我没有骗你,我干嘛要编谎话来骗你?”
男孩不置可否,一把抓起了盘里剩下的点心,包在一块手帕里,递过去给她,道:“不管你是千金小姐,还是穷人家的女儿,到了这烟水小弄,就好像鸟儿进了铁笼子里,再也出不去啦。这包点心送给你路上吃,你这就出去吧。”
孟璃一路上怀了一肚子的辛酸,仇璧、裴前和陆老六只将她当成个商品看待,或者干脆当成一堆银子,话也不跟她多说一句。
好不容易,现在遇见这个小男孩,至少还将她当作了个活人,愿意听她说话,忍不住便将满腔的苦楚都倾诉了出来。
她原本就明知这小男孩大不了自己几岁,也帮不了自己,但如今她对他吐了一肚子苦水,他却对自己的遭遇毫不同情,只管尽快赶她出门,不禁极为伤心难过,也不接那包点心,站起身,就要往门外走去。
男孩却赶紧上前拉住了她的手,道:“嘿!小娘子,慢着,我还没问清楚你的名字呢。”
孟璃一甩手,没好气道:“你不是好人,我才不跟你说呢。”
男孩笑道:“哟哟,小娘子,瞧你这大小姐脾气,搞不好真是位官家千金小姐呀。我是不是好人,还难说得很呢。这样吧,你叫我三声好哥哥,我就立刻送你回家去。”
孟璃一呆,微讶道:“你…你送我回家?你认得路么?”
男孩道:“我从未离开过苏州,怎么会认得去京城的路?”
孟璃鼻孔里“哼”了一声,轻颦柳眉,正要说话,忽然听门外有人大声道:“七娘有令,大家听好了!说是陆老六的一个小女娃走丢在我们馆里,七娘叫大家留心些着,快快找着了人,将她送了出去。”
然后,有一个妇女应道:“是!今夜潘大少宴请贵客,咱们可别让这女娃惊扰到了客人。”接着,听见一阵脚步声响,想必是那妇女开始四处搜寻。
孟璃听了,脸色霎时煞白,手足无措,慌了神。
“嘘…”男孩向她做个噤声的手势,过去掀开了神坛的桌帘,往下指了一指,呶了呶嘴,低声道:“小娘子,快躲进去。”
孟璃点头,赶紧弯腰,飞快地钻进神坛桌底下。
不多时,便听门“吱呀”的一声开了,那个妇女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咦?阿琉,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做什么?”
男孩从容道:“娘让我来上香点灯,办完了就坐着吃点东西。玲姨,外边吵吵嚷嚷的做什么呀?”
那玲姨道:“说是走失了一个小姑娘,让人四处找找。”
男孩道:“哦?是么?我在这儿坐了一顿饭的工夫了,没有见到什么小姑娘。”
玲姨道:“我就说那女娃子多半早就逃跑出去了,他们这些无聊透顶的人,非要搜。搜就搜呗,又何必弄得这般惊师动众的?”
男孩眨了眨眼睛,道:“是啊,可辛苦玲姨你了。”
玲姨又随便埋怨了两句,然后,关门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