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清瑶跟着莫兮河来到洛云城外的军阵中时,发现领军的原来不止莫兮河一人。
队伍正前方,正中间一骑上,着金红大麾的轩昂男子,长发如墨,眸似古潭,面孔如同刀削而成,利落又俊逸非凡。凝肃目光一扫,尚未言语,威势已如冰峰之巅的浩荡天风,令人望而却步。
正是魔族之王,莫兮河的父亲莫暻梧。
莫暻梧右手边的一骑上,白衣青年龙章凤姿,琼枝玉树,意态闲散潇洒,身在万军之中,倒似游园赏花般轻松又兴致勃勃。关键是,那俊美青年与莫兮河实在是太像,从相貌到气质都像到极点,乍一眼看过去,压根分不清谁是谁。
暮清瑶看着那青年,不禁发了会儿呆。
莫兮河暗中介绍,那青年是他三哥,王后唯一的嫡子莫之煜。
也是莫兮河在王城之中,最强劲的对手。
另有几名青年男子,均与莫兮河六七分像,也与莫暻梧六七分像,想必都是魔族王子。大概除了莫之煜以外,莫兮河没将其他任何兄弟瞧在眼里,此时也懒得一一介绍。
看来魔族之王莫暻梧对这场战争是相当重视的,将一大家子人都请了过来。
暮清瑶暗中一想,这场声势浩大的战争,都是因自己而起,让莫兮河一大家子人睡不了安稳觉,实在是过意不去。
这想法刚一生出,莫兮河就跟看出来一般,不屑地“呵”了一声。
暮清瑶不解。
莫兮河低声说:“你当他们浩浩荡荡跑过来,是为了观战?”
暮清瑶疑惑道:“不为观战,又来观什么?”
总不至于来观妹子。
莫兮河不眨眼地回答:“观你。”
暮清瑶腿一软,从坐骑上跌了下去,又被莫兮河半空接住,拉了回去。
暮清瑶软纱遮面,只余一副杨柳身段在外。这模样看上去,倒也风致楚楚。
莫兮河又强调一遍:“他们拖家带口赶过来,就为了观你。”
暮清瑶觉得莫兮河那被水淹没的脑子,估计又开始波涛荡漾了。
但莫兮河说的却是实话。
就在莫兮河向莫暻梧告知了暮清瑶的事情之后,莫暻梧就足足一夜未合眼。
他在心里千百次地描绘那芳名“暮清瑶”的女孩的面容风姿。无奈七儿子遗憾地告知,暮清瑶最近病重,在他的密室里休养,见不得生人。
能令他那眼高于顶的七儿子、和那清冷高贵的羽族之王同时倾心,不惜冲冠一怒为红颜、屠城灭国为美人的女子,到底是怎样的倾城貌?莫暻梧以他红粉里打滚得来的丰富经验,心神荡漾地凭空构造了一整夜,组合出无数倾城女子的面相,但最终还是觉得,再怎么倾城,也不够真正的暮清瑶倾城。
第二天,他苦恼地召集了十二个儿子,询问他们的意见。
当晚,他那十二个儿子都没合上眼。
当青雀殿里,侍卫去通报羽族大军临城时,莫暻梧的书房里正在发生激烈辩论。诸王子连同莫暻梧各抒己见,按照自己的审美观给想象中的暮清瑶添上眉眼鼻唇,都觉得自己的描述最合实情,谁也不服谁,吵得不可开交。
大家在这问题上,嘴皮子都干净利落,莫暻梧占不到任何上风,气得摔了一方砚台一只茶杯,诸王子沉寂片刻,立刻又开始新一轮的唇舌战,莫暻梧捂着胸口喘了半天气,忍不住又加入进去。
眼看莫暻梧又要摔茶壶,侍卫进来通告,羽族大军临城,七王子打算带着小王妃一同去督战。
侍卫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发现,大殿里只剩他一人。王连着一众王子,已消失得连根毛都不剩。
此时,暮清瑶就在眼前,与莫兮河同骑,素纱掩面,风姿婀娜,仿佛隔于万千重寒岭之外的一帘幽梦,尚未捕捉到芳颜,那意境已足以令人沉醉,不知今夕何夕。
暮清瑶与莫兮河的坐骑,缓缓靠近莫暻梧和一群王子。
莫暻梧身如雕塑,双眸一眨不眨,身边的莫之煜暗暗递过去一块手绢。
莫暻梧不知所云地接在手里。
莫之煜小声关照:“父王,您在流鼻血。”
莫暻梧胡乱地擦了擦鼻孔,重看向暮清瑶,在惊涛骇浪的心底努力组织语言,好体面地命令暮清瑶拿开素纱。
终于,在那二人的坐骑与他只相隔五步,缓缓停顿时,莫暻梧低咳一声,庄严地开口:“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正适合呼吸吐纳,松缓百脉。贤媳以纱遮面,雅则雅亦,却不免辜负这山间清风,林间花香。依本王看,倒不若......”
“父王言之有理,是孩儿考虑不周,”莫兮河不等莫暻梧说完话,便心平气和地回应:“今日天气好,空气好,戴面纱实属多此一举。”
说着,顺手拿走暮清瑶的掩面素纱。
“砰!”一声巨响,地面抖了三抖,莫暻梧的坐骑上没了人影。
还是莫之煜反应快,急忙跳下坐骑,蹲地扶起俯身倒地、不省人事的莫暻梧,又死命掐了半天人中,见莫暻梧有所反应了,才急问:“父王怎么了?父王有无摔伤?儿臣这就带父王回王城唤大夫。”
莫暻梧晃了两下头,确保脑子完全清醒了,方才一把推开莫之煜,重威风凛凛地跨上坐骑,威严道:“最近操劳太过,不小心血虚黑蒙,好在未影响士气。老七,你对羽族的军阵,有何看法?”
其实在暮清瑶摘掉面纱的一刻,一众王子皆有一头栽下马的冲动,但都稳住了,唯有莫暻梧没忍住,可知莫暻梧其实对暮清瑶的容貌最虔诚,因此莫暻梧受的伤害最深。
莫暻梧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莫兮河的汇报,一边在心里感叹,老七和永夜同时为她意乱情迷、魂飞魄散、不惜焚城灭国?这是真的?如今的年轻人,是多么的特立独行和重口味啊!
莫兮河讲了半天,突被莫暻梧挥手打断。
莫兮河谦逊地问:“父王有何指教?”
就见莫暻梧深深地凝视他,问:“你先前说,贤媳已有了你的骨肉?”
莫兮河沉着点头:“回父王,是。”
莫暻梧又盯了他良久,再开口时,突然充满忧伤:“老七,你说,将来本王的这王孙,最起码应该有一小半,一小半是像你的吧?人都说男孩像娘,至少应该有一小半像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