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充满了矛盾。

博丽神社旁边开了间基督教堂。

开宝马的少侠瞧不起御飞剑的杀马特。

紫流山菜馆被查出用咒术盅虫做料理，竟吸引大批广东人前来尝毒！

每当时针指向晚上12点，城西的西洋钟塔“当当当”，“当”出了贝多芬的《欢乐颂》。城东的和尚庙“咚咚咚”撞大钟，“咚”出了《大慈悲咒》。

两音乐流派大晚上的特别闹腾。

临近傍晚的时候，小城下过一场雨，直到现在晚上12点仍然到处都是沆沆洼洼。

从衙门门前石狮子的角度望向路面，水滩映照着昏黄的路灯，和一群缠绕路灯扑腾的飞蛾。

一个人影在水滩倒影中经过，杀气惊得飞蛾四散。

寂寥的府前大街，只有伶仃几个路人。

何若奈身着橙色的运动服，戴着橙色的鸭舌帽，格外显眼地穿行在大街上。

她那对a的身板和中州女子绝少会留的短发，无人会怀疑她所伪装的“少年”的身份。只是这“少年”浑身杀气腾腾的，路人不知其是想趁月黑风高好去报灭门之仇，还是准备去偷电瓶车。

走了一段路，何若奈便拐入幽暗无人的小巷子。

她双手插在上衣口袋，像酷酷的美少年。实际上她的右手一直不露声色地握着藏在衣袋内的格洛克26型手枪，神经时刻紧绷，对周围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保持警惕。

连空气都弥漫着肃杀的气氛。

突然，何若奈左耳戴着的蓝牙耳机传来木夙的哀叹。

“我滴姑奈奈哟！”

“叽！”

何若奈被吓得全身激灵，握枪的手差点要扣下板机。

她僵立在幽巷中间，又听见木夙欠揍的声音从耳机的另一头传来。

“你不要一直摆出一副血海深仇的样子，现在是在办案，犯人见了你都得绕路走。要记住，你现在演的是一个弱受正太，‘弱受’，懂不？”

“不懂！”

“弱受正太......就是会‘嘤嘤嘤’的可爱男孩子。大概就是那种用内八字脚走路，双手捂住裆部，怕怯怯的，走三步‘嘤’一声。这样才能勾起犯人的犯罪欲望，将那个叫‘胯父’的变态引出来。”

“做不到！”

何若奈满脸怒意。

她谨慎地环顾整条巷子，确定没有其他人，才冲蓝牙耳机喊话。

“让一个柔弱的淑女引强jian犯出来，你却躲在暗处指指点点的，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的确很不对劲，我认为你不应该称自己为‘柔弱的淑女’。”

“你给我去死两次！”

大多数情况下，何若奈还是愿意协助木夙解决受委托的案件，毕竟这是二人的主要经济来源。

不过这次不同，何若奈完全不想涉足这件特别变态的“胯父追日”案。

在遭到坚决的拒绝后，木夙以otz的跪地姿势在何若奈的房间门外苦苦哀求了一个时辰，终于让他成功“打动”何若奈。

“不答应的话，我就将你的原味内裤放上闲鱼卖给死肥宅！”

不愧是中州最卑鄙的魔头。

在此威胁之下，何若奈即便恨得想往木夙身上扫射两梭7.62mm枪弹，最终也只能屈辱地服从木夙的计划。

可是她没料到木夙竟然要她扮成男孩子，作为诱饵将犯人引出来。

“你在嘲讽我？”

“哪需要我嘲讽，你平时就喜欢穿成假小子的样子，又不一天两天的事了，这次就那么不愿意？”

“诱饵这种一听就知道要受罪的角色你应该自己来演！”

“我？我咋行呢？”耳机的另一头，木夙莫名地骄傲起来，“好歹我也是个名人，经常出现在电视上，连纸钞都印有我的头像。就算我长得很帅吧，但是换我当诱饵的话，犯人一眼就认出我，哪还敢出来？”

“你经常出现在搞笑新闻上这点没错，不过并不见得有多少人会通过纸钞认出你。”

“怎么说？”

木夙听出何若奈开启了嘲讽模式。

“人们只会关注面值最大的纸钞，担心会收到大额假币，实际上没人会记住印在一毛绿苗币上的人长什么模样。即使丢在街上，被路过的人无视，踩了几十脚，最后也只会被清洁员扫走。”

中州与地球互通三年后，为了促进不同世界的贸易，绿苗国引进了最先进的印钞机，发行了新版绿苗纸钞。其中木夙以打开两边世界迥界门的历史功绩和绿苗国国教教主的身份，头像被印到一毛纸钞上。

偶尔木夙走在外面，会被小屁孩指着他的鼻子喊：“瞧！是一毛钱！”

给木夙一种自己的人生价值非常低廉的感觉。

早知如此，当初木夙就不会屁乐屁颠的允许银行使用他的肖像权。就算用吧，起码也要印在五毛钱上面！

以至于现在被何若奈嘲讽这件事，木夙立马激动起来。

“胡说！就算是一毛钱，也不至于像你说的这么没人在意！”

“不是吗？那我问你，你还记得一毛人民币上印着的那个人的模样吗？”

“当、当然记得......是下巴有颗伟人痣的......”

“看来我是正确的。”

这么争着聊着的期间，何若奈已从刚刚的幽巷离开，被面前的城内河道拦住去路。

月上中天，路灯照不到的河面有月光和柳影。

何若奈翻过栏杆，往河上一跃，轻轻践踏了静谧的河面。河水荡起阵阵波纹，捣碎了圆月，吓散了鱼群。而她借着这股轻微的弹力，飘落对面的河岸上。衣衫和发丝刚停止摆动，她便不作停顿地挑人少灯暗的河道沿岸继续漫步。

而她刚走远，倒映河面的月亮又晃荡了一下，像猫的影子从河面掠过，却不见其本体出没。

木夙辩不过何若奈，便将话题扯回正事上，“总之你别摆出这张很可怕的脸，尽量放轻松一点，我会一直在暗中保护你......”

何若奈走在两排桂花树之间的黄灯小路。

“我不需要你保护。”

“这怎么行？犯人是连金罗汉也能推倒的强者，你身上藏着的那把小米粒手枪是对付不了他的，即使你从潘朵拉掏出把自动步枪也不一定能乱枪打死老师傅。”

为了劝告何若奈，木夙把话说得很直白。

何若奈没有丝毫修炼天赋，她几乎使不出任何的道术，只有通过禁术获得勉强堪用的体术，但这远远达不到她所追求的力量。

所以她将目光放在火器上。

何若奈钟情于枪械，使用这玩意不需要天赋，不需要修炼，只要能熟练掌握其使用技巧也能获得不俗的杀伤力。

但遗憾的是，火器有其上限，对付真正的强者派不上用场。

所以，显然木夙这番话扎痛何若奈的敏感处。

“烦死了，你闭嘴！”

“是！”

稍安静了片刻，木夙又再谨慎地叮嘱：“不烦你了，不过要是有可疑的人出现，记得一定要叫我。”

何若奈没有回应木夙。

两排昏黄的路灯照在她孤单的身影上，影子分成了好几个，随着她走的每一步转动，人却只有一个人沿着河岸走。

在静默无声的过程中，没多久就走到尽头，走到城中心的“永夜湖”。

永夜湖，顾名思意，这是一个永远没有阳光的湖。

它的正上方即是迥界门，异彩斑斓的圆环凹陷空间。白天的阳光无法穿透迥界门照到这个湖上，连晚上的湖面也没有月亮和繁星。鱼也没有，水藻也没有，湖水一动不动，散发着幽森的阴气，完全死寂。

何若奈站在岩滩上凝望着天上的迥界门。

良久过后，她才收回视线，又继续漫无目的地绕着永夜湖走。

走了没有几步，她停下来犹豫了一会，蹲下来脱下帆布鞋、脱下袜子，让一双白皙小脚自然地踩在沙子上，拎着鞋在湖边一块块大岩石上跃过，在清凉的湖水中浸泡裸足，在沙滩上留了两排小脚印。

现在是夏季，七月份。

有些艺高胆大的人会来这个湖游泳，游完后留下一地垃圾，毕竟中州还没有普及素质教育，不能要求一个江湖好汉会有环保意识。

空旷的地方让人心情舒畅，何若奈百无聊赖之下当起了清洁工，看见地上有瓶罐就抬脚踢飞，踢向远处的垃圾桶内。大都踢进了，偶尔有没踢进的她就会不悦地“啧”一声，走过去将瓶子捡起再丢进垃圾桶。

干了这种事后，她还会罕见地露出笑容。

耳机的另一头，隐隐传来木夙“吧唧吧唧”地咀嚼声。

何若奈皱起眉头捂着耳机和耳朵听了一会，不悦地问：“你在吃东西？”

“啊，在吃无穹盐焗鸡翅，刚到24小时营业的711微型超市买的，唧唧唧......真香，比王境泽的炒饭还香，连骨头都很入味，唧唧唧......想吃吗？是不是饿了？我会把骨头留给你的......”

“呜！”

何若奈生气地摘下蓝牙耳机，用力地将它地扔进垃圾桶。

这下子，整个世界终于回归安静。

何若奈长呼了一口气。

“可恶！”

她刚抱怨了一句，肚子就出现“咕噜咕噜”的声响，莫不是木夙害的。

何若奈羞涩地压低了鸭舌帽，悄悄环视周围，所幸这个荒凉的地方没人听到她肚子的异响。

“就买两个包子......”

她红着脸转过身，拎着鞋子准备走回街上。

然而她刚踏上湖堤台阶的一瞬间，仿佛羊羔被饿狼盯上，如潮水袭来的危机感使她的神经迅速紧绷。

何若奈抬头一看，一个身穿厚大衣的男人站在台阶之上，即使他戴了口罩，也可见他扬起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今晚运气不错，逮到了一个美味的小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