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七章做梦
作者:庚亦凡      更新:2019-07-28 00:17      字数:4161

那个何伯格与魏泰强吃起了蒸肉,他们喜欢吃那些美味。电竞选手们都在努力,他们谁都不肯认输。

大家都在做梦,这是一场很美的迷梦。

银钱就这样从墙里和袋子里拿了出去。阿兰以前也许会很随便地对他说,“你为什么从墙里拿钱?”现在却什么话都不说,只是非常悲伤地望着他。她知道他在过某种撇开她、甚至撇开田地的生活,但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她不得而知。自从那天他看清她的头发或她的人模样一点不好看,并且看出她的

一天,魏泰强穿过田间往家里走来。他走到她身边时,她正在池塘里洗他的衣服。他默默地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然后,大概因为他觉得惭愧而心里又不肯承认

他硬起心肠,大声对她答道:“她凭什么戴珍珠耳环,皮肤黑得像泥土一样!珍珠是给好看的女人戴的!”他沉默了一下,然后又突然喊道,“把珍珠给我我要派用处!”

于是她慢慢地把多皱的湿手伸进怀里,从里面掏出了那个小包,她把小包递给他,看着他打开。他把两颗珍珠放在手心上,它们在阳光映照下发出五彩斑斓的光,他笑了。

但阿兰又回过来捣他的衣服。大颗的泪珠从她的眼里沉重地慢慢滴下,但她没有举起手来把眼泪擦掉,她只是用棒槌更使劲地捣着摊在石头上的衣服。

脚太大以后,她就一直怕他,而且什么都不敢问他,因为他现在随时都会对她大发脾气。

“你老这么洗要死的!”

他从商店里买了外地产的香皂,洗澡时擦在皮肤上。他无论如何再也不吃大蒜,尽管那是他以前最喜欢吃的东西,他惟恐会在她面前发出臭味。

家里人谁也不知道这些事意味着什么。

他还买了新的衣料。虽然阿兰一直做他的衣服,把他的大衫裁得又肥又长,缝得又密又结实,但他现在却看不上她的针线活了。把衣料拿给城里的裁缝,按照城里人的式样做衣服。他做了件浅灰色的绸子大衫,这大衫裁制得非常合身,不肥不瘦;他还做了件黑缎子马甲,用来穿在大衫外面。他甚至买了有生以来第一双不是由女人做的鞋,鞋是用丝绒面做的,就同黄家老太爷穿的那种鞋一样。

但他羞于在阿兰和孩子们面前突然穿起这些好衣服。他把它们叠起来,用牛皮纸包好,留在茶馆里他认识的一个账房先生那里;他给了账房先生一点钱,在上楼之前可以偷偷到内室换上这些新衣。此外,他还买了一个镀金的银戒指戴在手上。当他头顶上剃过的地方长出头发时,他用外国的香头油抹在头发上,使头发变得又滑又光;那一小瓶头油是他花了整整一块银元买的。

但阿兰吃惊地看着他,不知所有这些究竟是因为什么,只是有一天,他们吃午饭时,阿兰端详了他好大一会之后,沉重地说道:“你身上有种使我想起黄家大院里一个少爷的东西。”

魏泰强哈哈大笑,然后说:“我们有了钱,有了积蓄,难道我应当永远像个乡巴佬不成?”

但他的心里却感到极大的愉快。那天,他对她相当客气,他多日以来都不曾对她那么好过。

现在,大量的银钱从他手里像水一样流了出去。他不仅要花钱买和那个姑娘在一起的时间,而且还要满足她的各种玉望。仿佛她的欲求会使她心碎似的,她常常叹息低语:“唉,我呀唉,我呀!”

他终于学会了当着她的面说话,当他小声说“怎么啦,我的小心肝”时,她就会答道,“我今天对你没有兴致,因为对面屋里的黑玉,有个情人给了她一个金发卡,而我只有这么个银的旧东西,一天到晚就戴这个东西。”

这时,为了他自己的生活,他只能一边把她黑亮光滑的鬈发捋到一边,看着她的耳垂又长又圆的小耳朵取乐,一边对她耳语说:“那我也为我宝贝的头发买一个金的发卡。”

这些表示爱的名词,好像教孩子说话一样教他。她教他对她说这些话,而他说出来也有些言不由衷,甚至他结结巴巴说的时候,也摆脱不了他生活的痕迹毕竟他一生都是在同种植、收割、太阳和雨水打交道。

龙把他的头垂得更低了,热血涌上了脸颊,他觉得仿佛附近所有的人都在嘲笑地望着他,听着那女人说话。但他鼓起勇气从眼睑下面瞥瞥四周时,竟发现没有一个人注意,掷骰子的声音仍然啪啪作响,于是他慌乱地说:“不没有还没有光是喝茶。”

这时杜鹃又笑了,指着挂着的那些画说:“她们就在那儿,那是她们的画片。挑一个你喜欢见见的,把银钱放在我手里,我就把她带到你面前。”

“那些啊!”魏泰强说,感到十分惊异,“我还以为她们是画出来的梦里的美女,是昆仑山上的仙女,就像说书人说的那样!”

“她们还真是梦里的美人,”杜鹃接着说,带着一种嘲笑而友好的幽默,“不过只要花一点银钱,她们这些梦里的人就会变成有血有肉的真人。”然后她走上楼去,边走边对站在附近的堂倌点头眨眼并对魏泰强示意,仿佛她是对那人说,“这里有一个乡下佬!”

但是魏泰强坐下来看那些画时便有了一种新的兴趣。从这个狭窄的楼梯上去,在他上面的房间里,有些有血有肉的美女,男人们上去找她们当然不是他而是别的男人,但毕竟是男人!可是,如果他不是现在的他,不是一个善良的劳动者,不是一个有老婆孩子的人,那么让他像孩子那样假想可以做某件事情,他会选哪个画上的人呢?他仔细察看每一个画中人的脸,好像每张脸都是真的。在这之前,当没有选择的问题时,她们看上去同样美的。但现在显然有些人比另外一些更漂亮,于是他在二十多个人当中选了三个最漂亮的,然后又在这三个当中选了最好的一个。这是个纤巧苗条的姑娘,身子轻盈如一根竹子,尖尖的小脸异常秀气,她手里擎着一枝含苞待放的荷花,那手就像新出的苔藓嫩芽一样细腻。

他凝视着她,一股热流像酒一样注入了他的血管。

“她像是一棵树上的鲜花。”他突然大声地说。他听到自己这样说了以后觉得又惊又羞,于是急忙站起身,放下钱走了出去,他来到夜幕降临后的黑暗之中,然后向家里走去。

他的田地和洪水的上空悬挂着月亮,月光像一层银色的薄雾般的网,而他觉得浑身发热,血流得也快了。

在这个时候,如果洪水从魏泰强的田里退去,让湿地在太阳底下蒸腾,经过几个炎炎的夏日,土地就需要耕、耙、播种,魏泰强也许永远不会再到那家大茶馆去了。或者,如果哪个孩子病了或是老人突然死去,魏泰强也许会忙于处理这些新的事情,忘记【m.12w.com】画上那女人秀气的瓜子脸和像竹子一样苗条的身材。

但是,除了傍晚微微的夏风吹起时,水总是静静地停在那里一动不动。老人打盹困觉,两个男孩子早晨步行上学,晚上才回来。魏泰强在家里感到不安,他东走走西走走,回避着阿兰悲伤地看他的眼睛,他猛的一下坐到椅子上,既不喝阿兰给他倒的茶也不抽他自己点的烟,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七月,一个漫长的白天结束时那天似乎比任何一天都长暮色逗留在湖面上,与湖上的微风窃窃私语,他站在家门口,突然一言不发地猛然转过身走进他的屋里,穿上阿兰给他做的那件只在节日穿的像绸子一样闪闪发亮的黑布新衣,同谁也没有打招呼,沿着水边的小道,穿过田野,一直来到黑暗的城门。他穿过城门,走过几条街,径直来到那家新开的茶馆。

那里,每盏灯都亮着,而且明亮的油灯是从外省的海滨城市里买来的。男人们坐在灯光下喝茶闲谈,他们把衣服解开,借晚上乘凉。处处都有扇子挥动,笑声像音乐似的飘到街上。所有这些魏泰强在种地时从未有过的赏心乐事,在这座茶馆里处处可见,人们聚在这里玩乐,从不去工作。

魏泰强在门口犹豫起来,在从开着的门里射出的亮光下站住。他本可能站一会就走,因为虽然他身子里热血沸腾,但心中仍然担心害怕。然而这时从灯光边上的暗处,一个一直懒洋洋地靠在门口的女人走了过来,而这人恰恰是杜鹃。她每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便会走过来,因为给这家茶馆里的女人拉客是她的工作。但当她看清是魏泰强的时候,便耸耸肩说道:“啊,原来只是个庄稼汉!”

魏泰强受到她这种尖刻而轻蔑的语气的刺激,勃然大怒,陡然产生了本不会有的勇气,于是他说道:“哼,难道我不能进这个茶馆?难道我不能和别人一样?”

她又耸耸肩,哈哈笑着说:“你要是有别人那样的银钱,你就可以和他们一样。”

这时他想向她表示他是有气派的,富到足可以做他愿意做的一切,于是他把手伸进腰里,抓了满满的一把银钱出来,对她说:“这些够还是不够?”

她吃惊地看着那满把手的银钱,立刻说:“来吧,告诉我你想要哪个?”

魏泰强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只低声说道:“可是,我还不知道我要什么。”但紧接着他的玉望就征服了他,他小声说,“那个小的那个长着尖下巴小脸的,她的脸又白又粉像朵榀棉花似的,手里拿着一枝荷花骨朵儿的那个。”

杜鹃随便地对他点点头打个手势,便从拥挤的茶桌间绕着走了进去,魏泰强隔开几步跟在她后面。起初他觉得每个人都抬起头看着他,但当他鼓起勇气四下看看时,他发现没有一个人注意他,只有一两个人喊道:“这时候就去找女人是否早了点?”另外有一个也叫道,“这是壮汉子,他必须早点开始!”

但这时他和杜鹃已经走上狭窄陡直的楼梯。魏泰强走得很费劲,因为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爬房子里的楼梯。不过,当他们走到顶上时,那屋子就和地上的一样了,只是他经过一个窗子往空中观望时才觉得那地方很高。杜鹃领着他走进一个没有窗子的昏暗的走廊,然后边走边喊:“今天晚上的第一个客人来了!”

他在她身边不自然

他像看画时那样看着她,他看见那像竹子一样苗条的身材穿着紧身短袄;他看见涂了粉的秀气的瓜子脸托在高高的领上;他看见一双圆圆的杏子眼他现在终于明白了说书人说古代美人的杏子眼是什么意思。对他来说,她仿佛不是个有血有肉的真人,而是画出采的个画中美人。

随后,她举起她那弯弯的小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慢慢地沿着他的胳膊往下滑动。虽然他从未感受到那么轻柔、那么温和的抚摸,虽然如果他没有看见,他不会知道她的手在滑动,但他看见了她的小手顺着他的胳膊慢慢往下移。那小手像带着一团火似的,燃烧着他袖子里的胳膊,烧进了他胳膊上的肌肉。他望着她的小手,直到它摸到袖口,熟练地犹豫一下,抓住了他那裸露的手腕,然后伸进了他的又黑又硬的松开的手心。这时他开始颤抖,不知道怎么对付才好。

接着他听到了笑声,笑声又轻又快,仿佛风吹动着宝塔上的银铃。一个像笑声一样的小声音说道:“哎,你多么傻呀,你这条大汉!难道我们就整夜坐在这里让你看我吗?”

听到这话,魏泰强用双手把她的手抓住,但非常小心,因为那手像一片异常脆弱的干树叶,又烫又干。他像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