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大娘子就带着二娘往外走,刚出了门口,陈妈妈就一脸愧色的走了过来,没等她说话,大娘子就问:“池子边可收拾好了?”
陈妈妈浑身一震,自醉心园出事到大小姐出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两位小姐一直在前厅陪客人,并没有人敢去回禀她,可她才出了前厅,可这一张口,就是问到了点子上,那三小姐的那点心思,怎能瞒得过她?那大小姐是..
她愈加诚惶诚恐起来:“是老奴的失职,本来是该寸步不移跟着三小姐的,可三小姐吵着要吃厨房新做的窝丝糖,老奴私心想着,离前厅那么近,三小姐她不会有别的心思,请大小姐责罚!”
哪里想到三小姐胆子那么大!当然这句话她是不敢说出口的。
虽然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姐,可既然已经长大了,陈妈妈当掌事妈妈多年,自然明白这个时候,绝对不是看以前情分就足够挡过去的了。
大娘子果然一惊:“下手这么快?难道是....”
她脸色愈加难看起来,府里主子里除了她们母女四人,后府的那群姨娘,一个个的哪里又是省心的?若是被她们抓住什么小辫子,那就是白留了一个把柄在敌人手里!
二娘接口道:“姐姐不必再犹豫,就该先下手为强!就说我的话,把几位小姐都请到前厅,连带着几位姨娘,也该出来一起来乐呵一下,我就不信了,当着太太的面,她们的亲娘,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就算有什么心思,也得看敢不敢!”
大娘子罕见的沉默了一下,才道:“或许,没有到那个地步!罢了,按二小姐的话去做!妈妈去盯着,这次,可不能再出纰漏了!”
陈妈妈的汗顿时下来了,她忙应了一声,带着几个高大身材的丫鬟走了。
大娘子这才继续往她们几姊妹住的桃李园走,越想越觉得冒火,因为周围伺候的都是房内心腹的丫头,也明白这两姐妹有话要说,远远的在后面跟着。
她这才道:“这个范知书,真是这么多年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这个瓷器活!每次都要我们...”说到这里也忍不住红了眼圈,二娘紧紧攥着她的手,姐妹俩都能感觉到彼此手心微微的汗意。
二娘子坚定的道:“姐姐这话说错了,她是我们的同胞妹妹,还能指望别人吗?走吧!”
大娘子好容易才把怒气压下去,她们三姊妹住的叠翠阁、滇红院、秋思苑其实彼此离得并不远,然两姊妹今日是过家门而不入,径直去了叠翠阁,一入得院门,就有两个丫鬟迎上来,然后往里让,其余丫鬟捧茶果、换冰、打扇,都是井井有条,并不慌乱。
大娘子心中先安定了几分:“只要自己没有先乱起来,再大的事,也没有什么可怕!”
三娘子的贴身丫鬟青云也早已迎了出来,低声道:“三小姐和表少爷在内室。”
三娘做下这事,肯定是没有瞒着身边的心腹丫鬟的,不然,谁去负责把她身边的丫鬟支开的,大娘子看着青云,青云低着头,虽然肩膀微微发抖,但面上一派镇静,她也明白如今事情败露,等着她的会是秋后算账。
这丫头才跟着三娘多久,就跟着学会了主子倔强的性子,看来这件事后,三娘身边的丫鬟们都要换一次了。
大娘子一边想着,一边转过屏风,看见林超坐在暖阁的榻上,身上已经换上了一件淡青色的袍子,榻上的小几上,银碗里的姜茶喝的还剩了一半,知道及时换衣服,熬姜茶,这个妹妹还算是没有蠢到了十分!
大娘子快步走上去,一叠声的问:“表弟可有什么不适?大夫可来看过了?头发也还该再擦擦,虽是夏日,也要仔细着凉气!”
早在两位姐姐一进来,三娘子就赶快站了起来,咬着嘴唇,一副怯怯的样子,听得问才道:“许大夫来看过了,说只喝了几口水,喝点姜茶,别的倒不妨事....”
范氏一族百年富贵,自然不仅仅在吃穿上讲究尽善尽美,连家宅里都养有专门的大夫,许大夫自然是其中资格最深、医术最为精进的一位,若不是许家祖训中有子孙后代,皆不可进太医院的规定,他的医术,在太医院也能排在前列。
所以,这位五十余岁的老者,被十万火急的婢女请来三小姐的叠翠阁时,他的确吓了一跳,还以为这位素来好动的三小姐又是从假山上掉下来了或是其他可能生命垂危的境地,所以他一边几乎是小跑着过来的,还一边吩咐他的徒弟赶快回去医庐里拿他紧急情况下需要的急救箱子。
临到头了,当他发现,他气喘吁吁的跑来,只是为了给林家的表少爷做诊,而这位表少爷还仅仅是因不慎落入池中,不小心呛了几口水而已,他顿时感觉到了对他医术深深的侮辱,他的胡子气的几乎都要翘起来了:“老夫行医几十年,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危险的病例,居然只需要换件干的衣服和一碗姜茶就可以治好的!”
二娘子皱了眉头,道:“谁去请的许大夫?”
这个范知书,居然非要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这般大张旗鼓的请医问药,后院知道、老爷知道,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这事,可怎么好按下?
可当着林超,当着因为自己妹妹而无辜落水的表弟的面,她又怎能说这点病情不必劳动许大夫,只得赶快补救:“许大夫年纪大了,腿脚不便,你们该请小秦大夫更适合些!”
林超一听,就知道这位许大夫医术上肯定不是寻常之辈,三娘明显是为了显示对自己的看重和赔罪,特地请了这位大神来。
却忘了有的时候,太过隆重,反而是心虚的另一种表现。
大娘子自一进来,她就感觉林逸身上穿的这件衣服有些眼熟,等到在椅子上坐下来了,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林超既然打定主意要为三娘遮掩,怎么能不趁此先下手为强,他赶忙站起来说:“劳动两位姐姐了,三妹妹也是好心,都怪我,没有看好路,一个不小心踩滑了脚,自己落了水不说,肯定连天哥都给吓坏了,更别提三妹妹了。”
大娘子有些吃惊,她和二娘心里思来想去,此事细算下来也的确令人头疼,往小了说,是主人家招待不周,客人走着路就能掉水里去,往大了说,嫡出的女儿妄图谋害继弟,牵连表兄,这表兄还是巡抚家的二公子,谁不知道林家真正看重的是哪位公子?自己父亲那里,只要是知道了一点半点的,三娘以后还能落着好?
就连母亲,都要受到牵连,内宅一向是女主内的,自己女儿做出这事来,当母亲的能不知道?还是有意纵容呢?
夫妻之间一旦有了猜疑,多年的情分可就算毁了!更不要提怎么处置三娘,都是两头受伤,得意的只会是天哥和他背后的三房。这二房的万千家私,最后都要白白为旁人做了嫁衣!
一想到这里,姊妹两都忍不住冷汗涔涔,今日这事,幸好是自己表弟,还尚有转圜的余地,若是换了其余旁人,简直无法想象后果!
所以目前最要紧的就是林超这头,她也深知她不该张这个口,也心中知道此事上很对不住林超。
可一头是表弟,一头又是自己亲妹妹!
这个时代,对女子的品行要求之高,比对男子,苛刻了数倍不止,她根本没得选,所以她已经打定主意,不论是三娘负荆请罪也好,自己恳求也罢,都要尽力求他把这事先瞒下来,在范姑母范老爷面前遮掩过去,大家表面无事.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苦主自己不仅先认了错,还帮着施害者一起掩饰。大事化小,小时化无,说到底,还是因为看重姊妹间的情分,她们三姊妹,这次可是真真实实的欠下了林超一个天大的人情,短短一瞬间,她的心中已是百转千回,只得站起来,思绪万千,临到头了,也只有一句:“表弟说哪里话,都是我们主人家招待不周,才令表弟有此劫,而表弟能够轻轻放下,真是帮了我姊妹的大忙,此等恩情,我姐妹三人定铭记在心,若有朝一日....”
林超一听这话,就知道大娘子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遂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姐姐先别说这话,言之尚早,表弟先有一言,请两位姐姐先听听,两位姐姐先请坐,烦请这位姐姐,把我丫头叫进来一下”
他一言未提到三娘,三娘浑身一颤,她张了张嘴,看着两位姐姐面上的些微惊愕之色,这都是为了自己,就在这时,她才感觉到了深深的惭愧,可作为始作俑者,她又有什么资格和立场来说话?只有慢慢的把头低了下去。
不过片刻功夫,白薇就缓缓步入屋内,行了一礼,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石头,放在炕桌上,大娘子的眼神在一接触到那块石头后,呼吸猛就变得急促起来,她认出了那是什么,可她只是不知道,这东西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