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前,春分。
试想一下,一个贵族小哥儿,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正睡在他的紫檀木雕花填漆床上,盖着又温又暖的锦被,睡得正香的时候,突然有个女子的声音在你耳边轻轻地问了一句:“你是谁?”
可等林超一睁眼,却没瞧见人,即使一个大人,怕是都要吓得三魂不见了两魂,更何况是不满十岁的林超?
他直接就吓得晕了过去。
迷糊中还听到她还在喋喋不休:“对不住,对不住啊,第一次穿越,没有经验,下次等白天的时候,再和你说话.....”
可人晕了总是要醒的,林超醒来之时,窗纸微微透亮,红烛已经快烧尽,暖阁外守夜的崔妈妈还在轻轻的打呼,粗长的呼吸在寂静的屋子里听的分外清晰。
这个老妈妈也真是的!睡得和猪似得,连主子屋里进了人都不知道!
正要发怒,那个声音又说话了:“你也别怪别人啦,其实我就在你身体里啊,你看不到也摸不到,顶多能听到我的声音,但我们之间的通话,只有我们听得到,而且我们说话的时候,旁人是看不出你嘴在动的,哎哎,你别又晕啊....
第三次醒的时候,林超的床边已经站了一溜人,林夫人坐在床边,双眼通红,还有几个大夫,一个正摸他的额头,一个正在给他把脉,还有一个摸着胡子,正在摇头晃脑背医书:“二少爷这是偶感风寒,又兼有体虚盗汗的症候,幸好底子壮,不妨事,在下和几位仁兄商量个方子,吃上几日,加以调养就好。”
林超甩开他的手,嘶哑着声音说:“娘,我不要看大夫,快找个道士来,有鬼啊”
那个声音又说话了,听起来还有些委屈:“哎哎,我可不是鬼啊,我其实也算是个人啊,我也有名字的啊,怎么又又晕了啊,你们古人什么体质啊....
再次醒来,是被手指痛醒的,林超睁眼一瞧,还是刚才背医书那个老大夫,正拿着一根银针扎他的手指。
林夫人正在抹泪:“我的儿,怎么又烧起来了,怎么都开始说胡话了,别是烧糊涂了啊...”
然后又骂地上跪得一堆丫环婆子:“你们这些奴才,好大的胆子,怎么伺候主子的?若我儿有个万一,通通拉下去打死!”骂完了又开始哭。
林夫人向来待下人温和,可一旦动怒,也是吓得地上跪得一众丫环婆子们身子抖得就像秋天的落叶,纷纷叫起冤来,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
林超正想安慰一下母亲。
那个声音就生气地嚷起来:“你们这些人,矫情不啊,不就个小感冒啊,简直一点人性就没有,动不动就打死打死,那些奴才的命不是命么?”
林超差点没气死,自觉已经用了他最大的声音又喊了一句有鬼啊,然而屋内众人,叫冤的叫冤,磕头的磕头,根本没听见似得。
而林夫人落泪的更是厉害了:“我的儿,这次你醒了为何瞪着眼不说话了?大夫,快拿针再扎他,你们这群庸医,若我儿烧坏了脑子,你几个脑袋赔得起!”
然后,大夫的身子也开始抖了。
这下林超彻底不用晕了,抖得厉害的大夫,下手却很准,很快将他十个手指都扎了个遍。
十指连心,痛得林超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冷汗很快湿了后背,林夫人顿时停止抹泪,欣喜道:“还知道痛?那就好,没有烧坏脑子,没有烧坏脑子,上苍庇佑林家啊。”
然后令丫鬟端了药来,林夫人亲执白玉勺,亲手给林逸喂了几口,林超一边喝药一边心内犹豫,到底要不要把能听见有人说话这事,告诉自己的亲生母亲,那个声音却好似他肚内的蛔虫:“别傻了,你们古人历来信鬼神之说,小心你娘认为你被鬼上身了,绑了去烧死!”
林超顿时吓得呛了一下,良姜顺势接过林夫人的药碗,林夫人则抽出锦帕擦林逸嘴角的药水。
药水很苦,苦得林超连心底都揪成一团,他细瞧着林夫人又变得四平八稳的面容,仿佛刚才刹那间的惊慌,早已随风逝去。
可手指间的痛楚又在提醒他,刚才是谁下的令。
林超立即闭紧了嘴巴,此事的确太过匪夷所思,任换了谁,也不会相信他所说的,只会认为林家的二公子是魔怔了。
别人尚可,可对于一门心思,都放在林超和林思媛头上的林夫人来说,绝对是很大的打击,说不定,转眼就叫七八个大夫来,连他头上都拿银针扎个遍!
林超虽然年纪小,然而毕竟是高门大户出身,有些事情还是听闻过的。
远的不说,就说前两年,苏州城里有一财主家,当家太太快四十了,还老蚌生珠地生了一个老小儿子,长得眉清目秀,身材俊朗不说,还特别聪慧,三岁识字,五岁能断文,七岁就能成诗,旁人都说他们家祖坟冒青烟了,才得了这么个文曲星一般聪慧得孩子。
只不过那孩子也是一心想念书,除了父母双亲,待旁人都冷淡了些,至于家里那些丫鬟奴仆,更是浑身一股冷气,令他们不敢靠近了。
所以有那不成器、不得志、其实是眼红他神童名声的奴仆,专门就爱造言诽谤主人,因此竟然传出一股这个小少爷是被狐妖附身,才聪慧异常地诟谇谣诼之辞。
后面这事越闹越大,那些不知情地愚民群众,纷纷上门要求烧死这个孩子。
这财主哪里舍得?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自己头须皆白才得了这么一个聪明伶俐得小儿子,又是天生的读书苗子。
自己家虽然有万贯家财,但终究是商人一流,被人看不起,世人都说,万般即下品,惟有读书高,要是这孩子真的能入学中举,那就是全家都脱了商籍了。
所以干脆在一个深夜,举家偷偷地搬走了,但人走了,但他家的宅院却被愤怒的邻居砸得稀烂,最后干脆一把火烧了,苦主都没有,就连官府也不好追究。
愚昧的年代,自然就有太多愚昧自私的人,其实不仅是市井小民,就连豪门贵胄,也最是讲究这些,林超立即决定要把嘴闭得比那蚌壳还紧,将此事烂到肚子里。
见林超神智清明,林夫人放了心。
可既然儿子没事,就意味着,该轮到别的人有事了,接下来的几天,林夫人开始秋后算账,林超身边的丫鬟就都换了几个新面孔。
说对外的说法则是丫鬟们给少爷讲鬼故事,把少爷吓得病了,这样得刁奴,留他一条命就是主子天的的恩德了...也活该被赶出府!
林超三番五次欲向林夫人求情,又怕林夫人认为自己有心徇私,再把怒气发在那些人身上,养病那几日,林超和林夫人的关系有些微妙起来。
毕竟谁见过自家娘亲发怒的模样后,又把儿子从小儿伺候的丫鬟都赶走了,还能若无其事地凑上去亲昵?就算只猫儿狗儿,跟了你五六年也有了感情,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
而那个罪魁祸首,还在耳边喋喋不休:“没人性!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林超也怒了起来:“还不是你害的!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装神弄鬼,行这些巫蛊之术,意欲何为!”
可怜如他,年岁太小,除了想到巫蛊之术外,并未想到其他可能。
那个声音颇有些不以为然:“巫蛊之术不过骗人耳目罢了!怎么就没想到万一我是妖魔鬼怪呢?万一我是神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