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结束后,呼笑站在酒店门口与朋友们一一话别;末了在和老大老二约游戏时,他说:“也许后天,但我力争明晚,总之越快越好。”
最好能将所有与求生不相干的事情,都集中在近一两天办完。
接下来的时间只属于自己。
一回到波波佳尔公寓,他立马泡进浴缸里,开始了今天的冥想课学习。
授课方正是当年他撒尿的地方——华洛施奇冥想中心。课程是地月同步进行的,每周两次;今天的主题是:愣神。
如果不是因为患癌,也许呼笑永远不会想起养父的话。三年前卡洛韦曾嘱咐他:“心灵修行不能中断,必要时可以去找华洛施奇的巴甫导师。”
养父的话,呼笑是听的。在十六岁那年,正是因为遇到了卡洛韦,他和哥哥奥尔森才得以告别流浪,过上安稳舒适的生活,还念了大学。
如果不是因为这三年全被荒废了,呼笑永远不会参加这劳什子冥想课程。三年来,他常常以“我不适合修行”为由逃避修行,即使在严督之下,他也能变着法儿找乐子。后来卡洛韦突然失踪了,接着哥哥也出差了,他便彻底给自己放了大假。
于是才有了眼前一幕:此时泡在浴缸里的呼笑,正对着一副三维图像默默流泪,丝毫不敢转动眼球。是的,练功太苦憋了,但现在还能找借口吗,给我憋住喽!
这副图像是导师传来的周天八卦图,名曰“性中天”,图中有所谓的先天卦、后天卦和周天星斗,全都围着“中天”慢慢旋转。
关于此图,曾有同学作出过数学上的解释:它描述的是可以伸缩的一维时空平衡态,是1的开8次方,就好比分立连续的量子化珍珠链。然而对此论,不仅仅是呼笑,就连导师也不置一词。
同步音频里传来了巴甫导师轻柔的声音:“眼不动,心不动;神凝气聚,止而生慧。”
这是在练愣神功。
简单说就是不眨眼,以八卦为引导展开冥想,目的是凝神。导师的解释比较专业:打开一道从后天通向先天的门,名曰窍门,然后进入高维世界,“便可将癌细胞一扫而尽”。这自然是呼笑想要的结果。
问题是,钥匙呢?答曰:智慧。智慧又是什么?巴甫导师如是说:初级的智慧是识别万物,并在万物之间找到关联,从而创造出新颖的表达;中级智慧是在自己和万物之间找到关联,从而创造出本质的表达,如直觉、真觉;而高级智慧是空,据说“空”是一种最直接的经验,啥意思?不管啥意思,都跟呼笑没关系。
別说万物,他自己还找不着北呢。
同一期的同学全都升级了,唯独他还在原地打转。也许他真的不适合修行。就拿愣神功要求瞪着眼睛不能眨这件事来说吧,一开始谁都会出现眼睛发痒、流泪等症状,但几天后,同学们的症状都渐渐消失了,他倒好,都快俩月了还在不停地流泪。
再比如,同学们练久了以后,都能将小如黄豆的星星看得比阴阳鱼还大;而他就厉害了,能将整个八卦图都给看没了,就是视野里什么都没有,不仅如此,“这就是空!”他还能振振有词。
不过嘛,委屈也是有的。
同样是凝神的方法,同学们练的叫寂照法,练功时必须盘腿端坐,愣神听息,通过冥想将周天星斗联系起来。对此,导师的解释大约是:集中精神瞪久了,大脑皮层累了,就不去反应,就能入定,入定了,智慧就生出来了。还别说,寂照法的效率很高,上一期的同学只花了两到三个月就练成了凝神。
令人汗颜。
而呼笑先前练的,是卡洛韦的斩念法。首先,压根没有八卦图这样的观想之物,而只能枯燥乏味地将意念集中在“身外虚空”——鼻尖外径寸方圆,此处即是卡洛韦所说的窍门所在。然后,杂念来袭怎么办呢?答曰:以智慧为剑,斩断杂念。好嘛,这个还算有趣!所以呢,三年的时间,全被他拿来练“剑”了。
也算殊途同归吧,导师如是开导,两种方法都能达到目的,都是要将被花花世界牵引出去的念头收回来,转向自己的内在,由而获得智慧,净化心灵。同学们学习冥想,大约都是为了这一目的,自然而然的、多多少少的都会有所收获。
但呼笑的目的是救命,难免走向极端。他一边在心里嚷嚷:凝神是癌的天敌,我一定要凝神!我一定要成功!一边止不住地流泪。
舒缓的音乐终于响起了,谢天谢地。
“凝神寂照,不动不摇;咫尺眼前长生路,心息相依始开窍......收功。”导师缓缓地说,“下一节课,内观。同学们再见。”
接下来,需要再练一次凝神,用斩念法。这是求生计划的一部分。不过在此之前,得给阿蜜拉打个电话,这是求生计划的另一部分。
有个决定需要当面告诉阿蜜拉。但之所以这么急,是因为他想她,分别整整三十五天了,想念与日俱增。
“你在哪小银虫?真想马上飞到你身边!”他按捺不住激动,浑然忘记了之前的矛盾一直横在两人之间还未化解。
结果呢,从电话里传来了熟悉的呻.吟声和颇具戏剧性的回答:“你为什么不能去找别的女人?”
嘿!这个转折真有意思......
他变换着表情,默默爬出浴缸,利索地穿上衣服,然后匆匆出了门。
夜晚的纽约在沉默地咆哮,像一头不安的野兽,向天空投射着迷乱的光芒。若不是温婉恬静的月亮一直在抚慰它,也许这座千年古都会倾刻崩溃,就像千回百转的亚马逊河终于到达了潮涌口一样,不泄不快。
精灵地图上显示有阿蜜拉的实时位置,呼笑打车飞了过去,一路上都听到阿蜜拉在为自己辩解。她已经猜到了呼笑要干什么,声音由愤怒渐渐转为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