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初对自己的印象是镜子给的(有研究发现,从这时候起,人就有了心理问题)。学会语言交流后,人对自己的外貌、性格、能力、魅力的各种认识,都是他人给的。
在成长过程中,幼童会把周遭的人对他的看法和态度归纳为模糊的“自我”印象。稍长大一点,在学会说“不”之后,经过主观意识加工,儿童会初步设定自己的基础属性(三观人设的雏形),完成对“我”的构建,从此便有意识地将这样一个“我”投放到历史环境中去不断调整和丰富。
有了主体“我”之后,人就开始主动探索客体世界了,比如不停地问为什么。这时,如果一个人不必融入社会,那么他就不会去构建另一个自我:“理想的我”。但社会地图总是和自然地图一起展开的,这使少年们在探索自然的同时,必须关心人生悥义。
如此一来,每个人都将无可避免地被卷入社会价值体系中——简单说即以世人的眼光评判一切,成为一个越来越彻底的社会人,从此越陷越深,再也难以重返自然。
社会价值体系的历史逻辑是:承认人的差异性,无论社会制度如何设计都不可能完全消除歧视,所以人与人的分立不可避免——各种社会建筑的构造与推倒就交给历史角力吧——谈判?人们会各执一辞!所以才需要暴力和权力秩序。那么,个人有如下想法是合理的:希望自己比别人好,比别人强,比别人富裕,比别人能干。
于是公平就成为了一个千年不变的社会问题;于是所有人都不得不在内心里构建第二个自我——“理想的我”,去追求社会强加于己的人生意义;于是在“现实的我”与“理想的我”之间必然发生矛盾,但如何解决这个矛盾不再是一个社会问题,而完全变成了每个人自己的问题。
再好的经济设计也不能使每个人都富甲天下,再好的政治设计也不能使每个人都权倾天下。也就是说,不要寄望社会能满足你的理想,自己的问题只能自己解决。于是在潜意识里,针对整个环境的敌意产生了。
主客对立就此形成,矛盾变得难以调和。
问题首先在于,你的理想通常是社会——最可能是身边亲近的人——给你的。换个角度来说,理想其实是包袱。经济和政治资源是有限的,就算你降低理想,实现不了也比实现了容易得多。
但谁甘心放弃理想呢,于是,内心的不安和焦虑很快发生。这时该如何处理自我冲突呢?很遗憾,人们总是设法寻求各种粗糙的低级防御策略,如:压抑、躲闪、自虐、幻想......
嗯,曲线救国,让自己浸淫在雄心壮志中,根本不敢触碰内心。结果呢,一方面,那个“理想的我”在潜意识里变得更加执着;另一方面,那个“现实的我”开始在一些社会交往中表现出自卑。
糟糕,人格要分裂了。
还有一种现象是反过来的。生活中凡是带有攻击性、言语咄咄逼人的权威者,潜意识基本上都是在自我人格分裂,其优越感的背后恰恰是自卑,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导师角色是用倒立姿势扮演的。
自卑的根源是自恋。一个人强迫自己追求理想,就会变得自卑,就会莫名其妙地跟自己过不去。这种自我攻击的情绪是怎么来的呢?它来自于对客体世界的敌意,在某个你浑噩不觉的时候,矛头已经转向了自己。
这时,你走到了一个三岔路口。前方第一条路通向伟大,这是许多诗人、艺术家的选择。黑格尔说,人的根本动力来自改变现状;可见人格稍稍有点分裂未必不是一种福气。但彻底分裂就得进医院了,这是选择第二条路的结果。而绝大多数人选择了第三条路——由人格分裂转化为常态的失序。
自虐产生了快感。没错,敌意转化为快感。这种快感当然与追求理想毫不相关,它是一种内在失序,会上瘾。它不仅让你离理想越来越远,更会投射到亲人和朋友身上。而亲戚朋友们谁不会低级防御呢,那好吧,大家相互攻击,一起把生活过得越来越糟。
以上所说,是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的心理问题。
怎么解决呢?
办法一:咬紧牙关,坚持就是胜利。可惜呀,内在失序之后,行为就会失序,你会莫名其妙地攻击自己,把自己往死里逼,这只能使胜利离你更远。
办法二:搏取赞美。但这时再多的赞美也不能使你获得踏实感了,并且如此一来,反而会让你更加怀疑自己是不是另有问题。
办法三:心灵鸡汤。但解决不了遍体鳞伤的问题。心灵鸡汤的唯一好处是让你找个安全的地方呆着,然后无止境地压抑自己,对,认命,这似乎也没什么,人们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办法四:旅游。但回来发现,什么也没有改变。不过有一点值得肯定,旅游能陶冶情操,缓解精神症状。
办法五:放弃理想,回头是岸。请参见办法三,回到此岸。或者换一个理想,此时问题的关键可能是正确对待自己,比如将攻击方向转向艺术。
办法六:回归自然。比如静坐,嗯,是时候停下来静一静了。再比如去探索大自然,试着与社会保持一点距离。无论何时,修行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你需要一套有效的修行方法。
办法七:去爱。这是另外开辟一条新路吗?不一定。爱是恨的转化。你对情侣干的事,其实是在向上帝宣示存在。针对这个办法,我会专门写一篇文章。
办法八:深造,多学点知识,相信知识能带来力量。但有一个知识点你得先学:知识是不可靠的。这是哲学家们的研究成果,至少他们正在为此争论不休。
办法九:放弃自我。或超越给定的位面,去更高的维度;或挑战并斩杀上帝。这是本文的论点,也是最高级的自我心理疗法。但有点骇人听闻,个中缘由,且听我慢慢道来。
见过林中小路吗?没见过也能想象得到。我要问的是:林中小路是独立存在的?不,它本身是不存在的,它只是树木的一种排序方式而已。
黑暗是一种存在吗?不,黑暗本身并不存在,它是光赋予的,只不过被我们贴上了黑暗的标签而已。
同理,“我”存在吗?不,所谓的“我”是他人、社会、世界的一组投影,因为每个人获得的投影内容和排序不同,便显得好像有一个与众不同的“我”似的,但其实“我”本身并不存在。通俗地说,人类本身没有什么可以具体掌握的“我”,如果有的话,也只不过是意识(人脑的机能)与环境互动过程中产生的自我印象,而所有这些印象都是外来的。
注意,在这里,人是存在的,不存在的是“我”。
换句话说,我们所执着的主体性,仅仅是因果联系中的意识活动,并非实在的东西。想想,科技这么发达了,它能证明任何一个“我”是实存吗?还不能。
肯定有人不接受这个观点,没事,想想上帝。如果把所有的客体统一为一个概念,那这个概念就是上帝(“宇宙”不满足绝对平衡条件,故舍)。可是,上帝存在吗?如果上帝存在,“我”为什么不能存在?
“我”是主体,上帝是客体。最根本的矛盾就在这里。
上帝创造人的生命,然后又剥夺人的生命,仿佛世界不过是一个游戏程序。这就是上帝,强大且充满了暴力。而每一个“我”只是游戏里虚拟角色的属性设定,生死都不由自主,甚至人们怎么想怎么做,早已被程序安排好了。这就是“我”,充满了恨(通常转化为爱)和敌意(人只好攻击自己)。
这样的上帝,这样的“我”,不要也罢,对吗?
进一步想象,如果把他人都当作客体,统入上帝范畴,那么现在,上帝还是唯一的客体,而“我”则变成了唯一的主体——事实正是如此——好了,不可能有比这更根本、更大、更尖锐的矛盾了。只要“我”坚持自己存在,二元对立的矛盾就绝对不可调和。
pk即将开始。
首先你要明白,一切心理问题的根源在于生和死。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表达“我”的存在,为了抵抗人自身的有限性(如死亡、疾病、不能飞等),这两个为了是等价的。都是上帝惹的祸。从“我”诞生的那一刻起,“我”和上帝就是势不两立的,所以今天这场架非打不可。
然后,你要明白自己有多强大。单挑上帝,能行吗?行!人的强大在于精神,精神具有无限性,每一个人的精神都是与世界对称的。上帝可以控制你的生死,却无法控制你的精神。你的意志是自由的,所以没什么好犹豫的,战吧!
慢着,你还要明白一点:你心里的矛盾,其实就是整个世界的缩影——“我”和上帝对立统一,是世界的存在方式。这就是人的本质。“我”只能是精神的凝结,肉身则属于上帝,其实肉身也是“我”的客体。
精神和肉身的对立统一,这是人。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这是世界。两者等价。
等价?yes!上帝就是“我”,就是那个执行他人、社会、世界的意志的“我”。那个“我”当然是一个假我,其实是上帝的影子。理想与现实的矛盾,就是用虚假的人格表达存在。
存在即矛盾。没有矛盾就不会存在。
但是!学哲学的都知道,“存在”的本体是什么?不就是矛盾律么!矛盾律的所谓对立统一,不就是精神性么!自然界根本没有矛盾这个东西,矛盾是人的主观产物!
办法有了,宇宙中最深刻的矛盾,其实一个念头就可以摆平。
什么念头?无我!
多么简单。放弃自我,一切矛盾立马烟消云散。只要你不再执着于“我想”“我要”“我能”“我......”,一切存在立马都会变得合理。
天下本无事,一切皆自然。如果你非要戴着价值观的墨镜,你的世界迟早会大乱。而其实呢,你的价值观是上帝赐予的,而非你独立思考的结果。你的人格——无论是现实的还是理想的——其实是影子人格。上帝就是你的影子,而影子是一个假我,两者一辈子纠缠不清。
所以,无我就是斩杀上帝。这是一种智慧,如同格式化,让自己重新变成一张白纸,重活一次。
想重活一次吗?那就清空自我。
太抽象了吧,怎么做呢?
“无我”这个概念估计很多人都不陌生。一些自称佛系的人口口声声反对理想主义,行动上却支持过程主义:该健身的健身,该爬山的爬山,在健身和爬山的过程中就能体验到真正的人生意义。他们认为,带着探秘情怀去拥抱大自然,虽然会经历一小阵的焦虑,但是接下来便会感觉到,自我心理问题已经消失与转化。
好吧,恭喜,但这不是真正的无我。本文要寻求的是根本方法,而且必须很容易操作。
地球上有一群艺术家与科学家的确是在忘我地工作,图书馆里还有一群哲学家正在写着深奥的书,可结果呢,他们不仅不会让更多人变得快乐,反而会把自己也搭进去,个个都将变成忧郁君。他们是问题制造者。
看来还得去宗教里寻找方法。
所有的宗教都宣称,追问生命的意义并无意义,建持世俗的价值观只能徒增烦恼。人的本真、本我、本能是要与比大自然更大的系统融合,成就自己的无限主体性。那个比大自然还大的系统叫什么呢?
儒家称之为:至善。
至善即超越道德之上的世界本体,人的理想境界就是要不断趋向并最终归于这一本体。至善为何物?不可思议,即不要去讨论,一切思考在此必须停止;这是一种厚颜无耻的方便策略。儒家的道德体系是人本位的,它只为人世间立法,将至善的神性当作认知边界,边界之外不去思考,而边界之内,道德体系是自洽的。
哲学:理念世界。
哲学家们用思想超越现象界、认知边界,试图去认识全部世界,并为此发明了许多方法,但显然都失败了,于是厚颜无耻地转而研究人的有限性。在哲学家身上,人的有限性表现为:为了阐明一个“一步到位”式的观点,他们会构建一个庞大体系,而那些体系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一个一个巨大的想象之物,但这又很好地注释了精神的无限性。
一神教:上帝或真主。
神是造物主。这是一个武断,不可被证明。事实上,一神教的经典教义都不去证明它,而是直接“陈述事实”;这也是一种厚颜无耻的策略。信仰一跃是容易的,人们只要信了神,就必须接受教条的改造。神旨高于世间法、政权和道德,一切纷争到了神这里都必须停止,凡有神旨的就按神旨办,没有明确神旨的就揣摩神的意志,让神满意。但问题就出在揣摩上,它造成了更大的纷争,也终将使一神教没落。
道家:道。
道是世界本体。这是一个武断,不可被证明;事实上,道家经典从不去证明和描述它。相反,道家的神是有限的,每一个神都被明确描述,因为这些神都是人变成的。人怎样变成神?道家倒是厚颜无耻地发展了一套玄学理论,但不追求其思想的普世性。道家遁世,强调人自身的修持,只有入教的信徒才能得到修持方法,且讲究口传心授,故羽化升仙之事,世人不得而知。
佛教:空。
世界无本体,无本质,只有因果现象;佛是这个现象界的常住居民,而人只是匆匆过客。这是一个武断,不可被证明。但佛教试图去证明,所以理论庞杂晦涩,而都只能含糊其辞,这也是一种厚颜无耻的策略,故因对教义的理解不同而分裂为众多宗派。
科学:未知。
科学具有显著的逻辑性、工具性和此岸性。科学永远是不完备的(参见哥德尔定理),所以科学不可能被统一,也不可能一步到位,只能随机发生,永远在路上。科学能干什么呢,它从不正视人的根本问题,一个劲的给人类带来各种工具和快餐生活。说它厚颜无耻也不为过,去问问科学家:科学有方向吗?未知!
这里不得不提一下美国。
美国是一个超智者,它既信仰神,又相信科学,双管齐下,左右逢源。谁为体谁为用?stop!他们不去思考。这是一种超级厚颜无耻策略。美国需要神,但不需要彼岸。这正是宪政和保守主义的高明之处。美国的神会包容一切,就算有一天美国人驾着飞船闯入天国,冲神喊:“嘿,哥们!”神也不会发怒。
好了,世界上最高价值的几大思想体系(不是宗教的,有宗教倾向)已经被我们捊了一遍。
发现没有,上面这些家伙有一个共性:厚颜无耻,说得好听点就是厚脸皮、调皮。他们为什么调皮?因为懂的太少,不足以表达真理。面对现实,他们一致采用了调皮策略,这说明调皮一定是个好东西。
调皮,是跳出给定的局面,或武断,或迟迟不表态,进退自如,超然于对立之外,并且,想做就可以马上做,效果立竿见影。
调一下皮,就相当于爬一座山、健一回身。
方法找到了。脸皮厚一点,能让你立马从自我冲突中解脱出来。多么简单粗暴直接!这是一个方便法门,是从世界上最高价值的思想体系中总结出来的,绝对可以拿来就用,用于日常生活那是绰绰有余,每日一次,保管一用一个准。
调皮是一种高级境界,千万别小看它。
身处全人类大融合时代的我们,不仅仅要能欣赏身边的人,还要能欣赏“非我族类”;同时更要认识到,所有人都是不完美的。这难吗?难。而只有一个厚脸皮的人,才能在这个时代活得轻松自如,因为他不受经验、好恶偏见的影响,总是能表现出平直、独立、自由的判断。
调一下皮,就相当于画一幅画、写一本书。
调皮是对上帝和假我的批判,是消元,是超脱,是一种凝实的精神境界,是成熟的自恋,是对深奥道理的艺术表达,是积极的情绪,是对自己最好的态度。
人们总说平静好、认真好,但其实呢,在人的所有态度和情绪当中,调皮是唯一健康的自我表达。没错,在心理学家眼里,平静和认真都可能有心理问题。但现在没关系了,你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每天调皮一次,能常葆心理健康。
等等,说好的无我呢?哈!那是一个策略。上帝不存在,“我”当然就不存在了。一调皮,自我对立就消除了,就是这么简单,不信你试试!
这样一个调皮的我,具有不可思议的自性。
自性,就是不允许别人给我设定属性。
未知的东西太多太多。没有人能做到完美。作为普通人,我们能做到的是保持独立,同时尊重别人对吗?所以,调皮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