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罅隙
作者:阿幂      更新:2019-07-28 14:28      字数:2337

蒋苓这头答应,石秀那头就有人旧事重提。

薛惟与石秀提起蒋璋愿意将女儿许他为妻时还算说得含蓄,这一回寻石秀的,是蒋璋的一个幕僚,姓个岳,也有五十多年纪了,个子略矮,生得脸圆眼圆口儿圆,为人也十分圆滑周到,且名字倒正好叫个袁,是以人倒不把姓来叫他,都唤一声袁先生,至于这个袁是圆还是袁,倒也没人在意。

袁先生也是洒落的人,唤童儿抱了一坛酒,自家拎着烧鸡肥鹅往石秀帐中来请他吃酒。

便是袁先生是个和谁都能说得来的,可交情到底不深,见他拎着酒过来,石秀便知道有事,三杯酒喝过,果然就听袁先生道:“石将郎君,您是将军,行事磊落光明;某虽然一介书生,可也不喜欢虚言矫词,且交浅言深一番,您翻过年可是要三十二岁了,当真不续娶?”

石秀把头一抬,看向袁先生,想一想才说:“没见着我妻子尸身,总不好就当她不在了。”

袁先生啧了一声:“有句实话只怕不太好听,某且一说,将军且一想。您手上有兵有将,自家也是一身的好本事,在这乱世且吃了这许多苦。国公又如何?且没保住发妻,就连老宅也毁了。尊夫人有甚自保本领?便是能活,您觉着是她自家本领么?”

家里遭遇横祸石秀是知道的,刘丽华因此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石秀也晓得。可就是因为死不见尸,所以才存着一丝指望,指望刘丽华能逃过这场劫难。可叫袁先生这番话一说,石秀哑口无言,竟是答不上话来,脸上红红白白,半刻才道:“先生慎言。”

袁先生看石秀虽然叫他“慎言”,可脸上神色只是羞窘,倒没多少恼怒,知道他已听了进去,所以更是火上浇油:“您重情重义,殊为难得,可也该想着自家些。”说了便转了话题,指着他带来的酒说话,把该拿什么水酿酒,哪个季节酿的酒爱酸,火候又该怎样闲闲说来,一行说一行劝酒。

石秀原是有心事的,听着袁先生的话,不知不觉一杯杯地喝下去,竟至酩酊大醉。

看着石秀醉倒,袁先生在他肩头轻轻拍几拍,又唤两声,看他不应,这才唤了石秀亲兵来将他搭到床上,自家挥挥衣袖出帐去了。

石秀这一醉直至次日清晨方醒,醒来时头痛欲裂,口中也渴得厉害,待要披衣下榻,手将将伸出,就有人将衣服递到了过来,转头看去,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眉目分明,颌下微须,却是薛惟。

薛惟见石秀看过来,便笑道:“校场上不见你,我还奇怪,不想竟是醉了,倒也难得。。”这话说得石秀手上一顿。

原来昨夜袁先生与他说刘丽华那几句,便是他对刘丽华颇有几分真心,听见那几句也要多想,他尚且经历曲折,何况丽华,她一孱弱女子,又秀美可人,便是能侥幸活着,只怕也身不由己,不知流落到何处,夫妻们怕是团圆无日的了,正因为想着这些,是以才吃得大醉。

薛惟看石秀不动,便将衣裳又往前递了递,石秀接过衣裳,道是:“我明白了。”

薛惟也是聪敏人,先是一愣,立刻知道石秀这是相通了,脸上立刻笑开,起手往他肩膀上轻轻一捶,“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石秀不避不让,脸上笑容却淡,便是知道蒋苓青春可爱,身份矜贵,配他不仅绰绰有余甚而还能说句委屈,可心上不知怎地总有些怅然,似乎哪个地方缺了一角一般。

又说蒋璋从袁先生与薛惟处得着石秀答应的消息,便将石秀八字拿来,请夏侯齐算了一卦,倒是个天作之合,龙凤合鸣之象,更是欢喜。因在难中,是以也不讲究虚礼,蒋璋这头以夏侯齐为媒,石秀那头便是袁先生做了冰人,两边飞快地将婚约定下。

待要过定,倒是为难起来,石秀一单身男子,又身在军中,往哪里去寻送与蒋苓插戴的簪子呢?

石秀便向袁先生请教:“只是这簪子难寻,还请薛兄教我。”

袁先生抚一抚下颌长须,双眸往石秀腰间瞟去。

石秀腰间的长剑,以青鲨鱼皮为鞘,黄铜吞口,剑穗鲜红滴滴的犹如鲜血染就一般,虽然不能与甚名剑比,经历过战阵,舔过人血,所以沾染了些杀气,也算难好剑了。

定用剑?石秀有些迟疑地道:“先生,非我不愿,只是这剑沾过血,怕是不吉,县君不喜欢。”

袁先生哈哈笑两声,把手一点石秀:“石郎怎地这样拘泥了?县君出身将门,父祖们哪个不是杀敌无算,哪里忌讳到这些,无妨,无妨。”

石秀便想起蒋苓等人千里投奔,他奉命半路迎接,当时正遇着匪人截道,蒋苓手持弓箭俏生生立在车头的模样,虽身形显瘦,可眉眼竟也晕着些杀气,也就释然,便解下佩剑,双手捧着奉与袁先生,还道:“我身无长物,委屈县君了。”

袁先生一样双手接过,脸上一笑道:“这剑怕是更得三娘子喜欢些。”收了石秀的剑,蒋苓这里就也有信物交换,也不是玉佩,是一只箭囊,囊身也没什么纹绣,朴素至极,可在囊口内侧倒是绣了石秀两字,到了这时,石秀这才有些真心欢喜起来。

两人这里交换了信物,这门婚事就算是落定了。

蒋存孝蒋存礼倒也罢了,只以为娘子家家的早晚都要嫁人,依着三娘不肯让人的性情,便是嫁于事事依从她的傅章,两个都是家里宠成的脾性,日子久了也要有罅隙,倒不如石秀,年纪虽大,倒是稳重。至于前妻,横竖没子嗣留下来,也没什么妨碍。

倒是蒋芳有些不忍心,当时就来看蒋苓,手拉着手,把泪眼来看她,只道:“必是爹爹听了旁人挑唆!”她口中的旁人便是蒋存孝蒋茜兄妹,停了停又哭,“若是阿娘还在,何至于此!”

事已至此,蒋苓倒是不在萦怀,竟还能笑劝蒋芳,道是:“这有什么,我是肯吃亏的人吗?”

这话说得蒋芳反更伤感,不免怪薛惟早知蒋璋打算却瞒着她。

薛惟叫蒋芳埋怨得委屈:岳丈有意,他一个女婿又能说甚作甚?且蒋芳这一场埋怨更叫薛惟心底泛起一丝不安:他与蒋芳的婚事,也是一般由蒋璋在行军打仗时拍的板,那时候他连着参将也不是呢,难道大娘当时也是委屈的?

想到这里,薛惟不由转头瞧了正拿帕子拭泪的蒋芳一眼,难得地没上去安慰她,夫妇们就此生出罅隙来,只惜乎蒋芳竟不知情,这是旁话,表过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