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我脑子一热,用仙儡戏演了一场红楼梦给长梧神君看过以后,我日常的工作就不能只用一个忙字来形容了。
非要形容的话,那简直就是忙惨了了,忙疯了,忙崩了!
说什么时间对神仙来说,是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的,但是工作量这玩意,是扎扎实实的秤砣一般的存在啊!!!
每日里,我除了照例要改神君的册子,去陆判所拿审完的册子,拿完册子,就赶着又拉又扯的种因,虽说织女人美心善,常来帮忙,也不免弄得我鸡飞狗跳,仙仰马翻。
现如今,还加了个编排仙儡戏!直把我自个儿搜肠挖肚,翻了底朝天,短短四十年,能记个大概的故事,从小人书到历史书,从才子佳人到武侠演义,一个个的走马灯似的上演。
本想着,累虽累些,若神君看过以后,多少明白一点人间不值得,可以起格起得平淡无聊一些,我也就好改的马马虎虎一点,谁曾想,神君的冰山脸,表情翻来覆去倒没几个,心思却马蜂窝一样浑身是窍,一会写出个情种,一会换成个奸商,响马啦,乱臣啦真是哪个奇葩就写哪个…今日里更好,给我来了个江洋大盗,居然还贴心的起了个名号,“云中蝇—时迁”,我真是哭笑不得,神仙也来抄袭这一套啊,真真是不要脸。
顶着两个熊猫眼,歪着个丸子头,我无精打采的飞到陆判所取今日份的册子,不想所里,既不见皮金,也不见苍离,平日里吵吵闹闹的院子里,只有一个老仙正在慢悠悠的扫地。
我犹豫的上前问道,
“这位仙者,今日苍离大人和皮金仙童都不在吗?”
老仙闻声转过头来,只见他头顶虽秃着,下面的头发却留得颇长,随意散披着,好一个集干练与飘逸为一体的发型!
眉眼极其普通,甚至还有一点儿的丑,神态却说不出的敦厚温和,让人一望便觉亲切。
他展颜一笑,缓缓道,
“皮金他出去玩耍了吧,苍离近日里身子不太好,正养着,仙君可是司理处的陶仙司命?”
神仙,原来也会生病?我虽纳闷也不好细问。只道,
“小仙正是司理处陶陶,敢问仙者名号?”我作揖道。
“呵呵,本君乃是此处的陆判子君。”老仙一脸慈祥的看着我道。
啊?!他就是这里的老板,陆判子君啊!啧啧啧,作风竟如此亲民,居然还亲自洒扫,难怪纵得苍离跟皮金两只仙,成日里打打闹闹,这老板想来很容易应付,不像我家那位…哎,也不知道梵谷里,要找啥门路才能换部门呢?…我自艾自怨,好一番唏嘘。
陆判子君见我默然不语,又笑道,
“久闻司理处新任的司命才思敏捷,年轻有为,总望见上一见,今日真是有缘。”
“子君谬赞,小仙蠢笨,只能给神君打打下手。”我谦虚道。
“呵呵,看你有些苦恼的模样,可是你家神君又给你出难题了?”子君端详着我凌乱的仙姿道。
“哎,不瞒子君,神君今日又起了个格,主命人是个江洋大盗,偷遍天下无敌手的那种…这样奇桀的命格,小仙我真是不知从何改起…”
“呵呵呵,”子君一听,忍不住笑了,又道,“长梧这性子,还是那样,看着端素,实则乖僻的很,在他手下办差事,还真是难为你这样一个水灵灵的姑娘。”
我耷拉个脑袋,哀叹不已。
子君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又缓缓道,
“陶仙,要改他那些个册子,其实也不难,我教你一个省力的法子。”
“哦?!”一听到省力二字,我顿时敏而好学起来,立即一个深揖道,
“望子君赐教!”
“陶仙可曾做过饭?”子君问道。
“呃…这个,小仙手笨人懒,还是外卖吃得多些…”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答。
“呵呵,现在的年轻人啊…”子君摇摇头,又道,
“这改册子呢,就好比做饭,不管是做咸了,还是做辣了,只要加上一些糖,滋味便可略得中和,入口也就不那样难吃了。”
我歪头想了一想,不明要领,追问道,
“小仙愚笨,未能领会子君深意。”
“呵呵,陶仙,你想,就算是个小偷,如若被偷盗者中,有一个两个心善的好人,不怒反笑,对着他真诚地夸上一句‘尊驾心思如此细密,手法如此灵巧,想来他日改行,做任何一件旁的事情也必能取得一定的成就吧!’便如在苦菜里加上一丝甜,一点正念,或可改变他的人生际遇,也未可知啊…所谓凡间至味是清欢啊,其中奥妙,望陶仙闲来琢磨一二…”子君答道。
辞别了陆判子君,我在心里翻来覆去,细细思忖着他一番话,似有所悟。边飞边想,胳膊忽得被一撞,差点掉了抱了一怀的册子。我抬头一瞧,净空不知何时飞在我身侧,正笑嘻嘻的看着我,道,
“都跟了你好一会了,看你魂不附体的样子,想啥呢?”
“没什么,刚才遇见了陆判子君,与我聊了几句,很有些启发呢。哎,对了,听说苍离病了?神仙也会生病吗?不会是积劳成疾什么的吧?”我心里想着自己,担心了起来。
“不是!苍离每日里空得很,哪有什么积劳啊。他是自己瞎折腾,非要学那入定神功。前几日,总算是有所成,却不想突得厥了过去,真是吓得大家不轻,神君去瞧过了,还好仙元伤得不重,但怕是也要修养上好一阵。”
“什么是入定神功?有何妙用?”我不解的问。
“我是觉得没啥大用,不过是凝神起念,或可影响一丝半点的天道罢了,都是些始神们传下来的神通,也就你家那位大神用的得法,像你我这等小仙,只管做好自己的差事,逍遥度日便罢了,也不知苍离是搭错了哪根神经,听闻此法后非缠着神君要学。”
我翻了个白眼,心想,与净空这根油条聊天,最最憋火,聊来聊去,仿佛说了很多,仔细一想,啥也没聊出来。
想想自己的一堆破事,也懒得继续追问,没精打采的直往司理处飞。
净空见我不像平常那样入他的套,急得追问,反而有点空落落,便道,
“陶陶,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那日里我看你飞得跟蛾子扑火一般,叫你你也不理我。是不是神君又交了什么上等的美差给你?给兄弟我透露透露呗。”
我没好气道,
“美差你个头!你想做啊,那都交给你好不好?”
见我一脸愠怒,净空不解,
“干嘛呀,这是,好端端的发什么小姐脾气。你有啥难处,倒是说啊,大家都是凡界来的,俗话说的好‘在家靠父母,飞仙靠朋友’嘛…”
“切!”我白了他一记,说,“你可知道咱们梵谷里还有个物什叫‘仙儡’的?”
“知道啊!听说是某个始神造化残留的,扔在旧居里不知道上百万年了。咋了,这有何玄机?”
“也没啥大玄机,就是我脑子进水,想了个法子激活了,给神君演戏看,本想着让这位大爷懂点人事,结果他看戏上了瘾,三日便要看一场,我已经快被榨干了….”
“哇!陶陶你还真是了不起,居然还能想到法子激活仙儡,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演戏??是不是就跟上戏园子听唱戏似的?还是去大戏院看电影片?”
我瞟了他一眼,道
“唱戏我又没咋听过,咋能编的出。你也看过电影啊?哦,对了,你那会也是有了的。”
净空声音低了低,道,
“电影片没看过,那会,一大家子长着嘴等着我养活,一人做了三份工,我哪有这闲工夫看这劳什子。只是回家路上,瞧上两眼墙上那些花花绿绿的画报。”
我颇感同情,拍拍他肩膀说,
“其实,也是烂片多,不看也不可惜。”突然眼珠一转,又道,
“净空,你念过学堂的是吧,应该肚子里墨水也不少,不如…帮我编个本子…什么佳人才子,花前月下的…也不用远,把你小子的那些风流韵事,润润色写出来就行,也算救了兄弟我啦!”
我朝他挤眉弄眼道。
净空突然脸一红,别过头东瞧西看的,并不答话。
我见他神色奇怪,转到他面前,叫道,
“喂!平常里兄弟长兄弟短的,杨梅酒可没见你少喝,咋的,临了请你帮个忙,又娘们似的扭捏起来!”
“不是,陶陶,我…没啥风流韵事,写不出。”
我一听,道,
“那只是开玩笑的啦,我看你对家人这样好,肯定也是谦谦君子一般的人物,乱七八糟的肯定是没有的,就处对象的事,改得热闹点也行。”
净空脸更红了一个色号,舔舔嘴唇,道,
“嗯…那会太忙了,没时间…干别的。”
听他吞吞吐吐,我试探的问,
“净空…你…是不是…还…没…有…过…女朋友啊?”
净空一听,大囧,忙道,
“其实,邻居家的花凤,经常遇到我,都对我笑的,有一回下大雨,我看她没带伞,还给她打过伞的,她顶甜的对我说,这条胡同里,就数我最有出席,将来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呢!”
“那…后来呢?”我接着问。
“后来…后来她家搬走了…”净空无力道。
靠!搞了半天,净空这根油条,竟是个母胎solo啊!我无语一声叹,真是童子仙身,可敬可敬。
“哎,那看来指望你给我编本子也是指望不上的了。明日就到了该上新戏的时候了,我是实在想不出了,咱们国家那些个故事,我都讲完了,神君还就对爱情主题特别感兴趣,难道我真要给他演《金瓶梅》?!!”
“你可以给他编点洋人的玩意啊,我记得那会,大戏院里洋片还比国产的火呢!”净空见我不再逼问他恋爱的事情,忙出起主意。
“洋片~~嗯,好主意!我有了!”我突然用力一拍净空肩膀道。
“你是兄弟不是?!”我对着他道。
“自然,那还用说。”净空答。
“那你帮我准备点道具吧。我先把这故事大纲简单跟你说一下。话说,有条大船,特别豪华坚固,举世无双的一条大船….”
拉着净空在石凳下坐定,我三言两语的交代了人物,剧情,让他准备点冰山模样的祥云,还有一个木栅栏,不时的弄点仙风,仙雨…
“主角相爱的场景,你搞点霞蔚来,衬在薄薄的祥云后面,透出个桃红的颜色,烘托一下氛围,你懂吗,爱情里的人儿,心里都是啊那个,粉红粉红的。”
净空抿着嘴频频点头,很干练的说道,
“没问题,小意思,都包在我身上,明天你就瞧好吧。”
解决了这个烦心事,我哼着小曲松快的飞回了司理处,今日真是吉星高照,退回的册子都大同小异,我熟练的拉拉扯扯,织造着种完,瞅了一圈,神君也不在,赶紧溜回屋里,把天书扔得老远,两眼一闭,饱饱睡个神仙觉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