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过给六人留了五天的准备时间。前两天牧青斐不在,但知道秦闲的时间都花在背诗上了,甚至第三天阮流云还在给他补充些题目和新诗词,抽验他背诵的成果。
后两天各安排给曲艺和围棋,虽然时间短了些,但有准备总比没准备好。牧青斐如此想道。
谁知道第四天,秦闲还在背诗!
牧青斐有些急了,催他该学一学古琴的指法,通一通围棋的规则才是。
“阮兄又多押了十道题,我都记混了,还得再捋捋。”秦闲苦着一张脸在背新诗。
牧青斐只得按捺住不安,说几句鼓励的话。
最后一天了,上午秦闲仍旧在背诗。直到下午,阮流云才满意地点了头,开始讲解古琴和围棋。一整套说下来已经日落西山了,秦闲还没来得及碰琴和棋,小武推门进来,说钱庄有急事要他去确认。
牧青斐从来不认为自己是软弱性子,可这时突然有些慌张。屋里还站着阮流云、李长空和小武呢,她不得已转了个身躲开他们,迎着秦闲的脸站着。
她从秦闲脸上看到了惊讶,紧接他开了口:“你们先出去,我跟青斐说会儿话。”
门一关,他便抚上了她的脸颊:“怎么哭了?”
牧青斐被他问一句,鼻子酸得更厉害了:“你不是说你会赢的么?”
秦闲替她掲去眼泪:“我哪敢输啊。”
牧青斐说不上自己是气是愁了:“你还有不敢的吗?我早让你得熟悉熟悉古琴和棋,你偏要背诗!你现在分得清围棋和五子棋么?”
越说越气,她伸手就想把秦闲推开。
手掌摁在他胸腔上,却震来一阵轻笑。秦闲揽了上来,将她抱入了怀里。
“我会想办法赢的,你只管准备上我秦家的花轿吧。”
“哪还有办法,闻人煜的琴艺你我都所耳闻,杨情的围棋就算再糟糕,总比你这只听过一遍围棋规则的人厉害,我……”
她说不下去了。
秦闲也没再多说些安慰的话,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
她埋在他胸前无意识道:“其实我并不在意你是输是赢,我喜欢你并非因为这些。你有你的好,就让他们去喜欢他们的大英雄,我有你就够了。”
秦闲:“你说什么?”
牧青斐:“我有你就够了。”
“不是这句。”秦闲将她的脸捧了起来,“前面那句。”
牧青斐:“我……”
她这时才反应过来。秦闲的眼神灼热滚烫,温热的气息恨不得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她与他对视一阵,只觉得肌肤相贴处开始发热,脸颊也不听话地红了。
“什么前面那句……”
“再说一遍,我喜欢听。”
“谁关心你喜欢不喜欢……”
“哼。”
“……”
他把脸撇开了,等着人来哄。
牧青斐将唇一咬,泄气地推了他一把,没推开,反将她搂得更紧。她挣扎不开,只好也学他把头偏向另一边,小声道:“我喜欢你。”
“我只听着蚊子扇了扇翅膀。”
“……爱听不听!唔……”
秦闲直接咬了下来。当真是咬的,牙还在她唇上磨了磨。他抵着她鼻子道:“成天气我。”
牧青斐听得眼睛都瞪开了:“谁气谁呢?”
静默了一阵,她的唇又被咬住了。这回她再难挣脱开……
英雄会那日与寻常日子无异,可众人都知道今日有件大事。
牧衍之在殿外时就被团团围住了。
“恭喜牧大人,贺喜牧大人,女将军选夫,实乃南易国史头一遭,牧大人教女有方!”
“不知牧大人钟意哪位?”
牧衍之揣着手打哈哈:“折煞我父女俩。”
一会儿该上早朝,诸位大臣才放过他,可算松了口气。
早朝内容也稀松平常,四海太平,呈上来的都是米价、纺织进贡、寺庙建造等等琐事,老皇帝点头应两句,听得人昏昏欲睡。
户部尚书有些高兴:“今年雨水充沛,桑叶长得好,蚕肥,丝也吐得多,丝绸业又要有一番繁荣景象了!”
老皇帝:“朕怎听嫔妃们说,近来送入宫中的布匹穿着极硬,还有股怪味?”
户部尚书狐疑:“不可能啊,微臣遣人送布料到各个宫中,得来的都是夸赞。”
老皇帝眉毛竖了起来:“你是质疑朕撒谎了?”
户部尚书一惊,立刻拜倒在地:“微臣惶恐,微臣不敢!”
老皇帝:“罢了,来人。”
御林军从大殿门口进来。
“拖下去,斩了。”
户部尚书以为自己听错了,待自己真被架住,如梦初醒,挣扎中官帽跌落,花白的头发扎人眼:“皇上,饶命皇上,微臣冤枉,微臣冤枉!”
任他百般求饶,老皇帝不过烦躁地转开了眼睛,直到他被拖离了视线。
大殿一片死寂,所有人瞌睡全醒,再无人敢轻言欢笑。
“还有何事启奏?”老皇帝问了句。
无一人敢应话。
老皇帝:“找不出事了?哼,朕养你们一班闲臣何用!”
过会儿他自己突然想到了什么,乐出了声:“朕想起来了,今天倒是有件趣事。牧大人何在?”
众大臣齐齐看来。牧衍之背脊僵硬,出列道:“臣在。”
老皇帝:“朕这几日准备为你选出个乘龙快婿来,圆了你想当爷爷的梦。你有何想说的?”
牧衍之冷汗齐冒,道:“谢主隆恩!”
老皇帝:“一板一眼的,罢了,跟你说话实在无趣,一会儿朕找你亲闺女聊。好了,无事退朝吧。”
“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卢氏起了个大早。
牧青斐被按在镜子前梳妆,有些无奈:“娘,哪需要那么隆重,又不是要嫁人了。”
卢氏在两支钗当中犹豫了许久,腾出空来回道:“我就想让他们知道我闺女有多好看。”
牧青斐抿着嘴笑了。
她进宫时,宫女们道人已经来齐了,听着没由来有些紧张。
按规矩她只能垂帘看戏,便由宫女引着,进了御花园入小亭子中。四周垂下了白纱,隐约能见着数丈外几个熟悉的人影。
她一眼就认出了秦闲,有些高兴。阮流云果真押对了,第一场诗书赛确实在御花园中!要是题目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这一场十拿九稳。
过一会儿皇上来了,带着五皇子和九公主。他说话的时候,两个小家伙站得端正无比,活似小大人,随后像得了命令,由宫女们领着往亭子走了来。
牧青斐眼皮直跳。
果然,一见牧青斐,两个小家伙就成了脱缰野马,谁都管不住。
“牧将军!你今天真好看!”
“……谢九公主。”
“你头上戴的是什么呀?我想看看。”
“萤妹妹无礼!怎么可以拆牧将军的头饰!”
“要你管!”
俩小孩绕在她腿边,隔着她又拌起嘴,吐起舌头来。
牧青斐只得在心中叹气,目光仍向白纱外投去。
一队人马进了御花园,各捧着笔墨纸砚,架势有些肃穆。领头的人让牧青斐看得好一阵诧异——那不是他爹么!仔细一瞧,后头那些人当中有几个牧青斐也熟识,没认错的话,像是平常监考科举的那些位……
外头的热闹将两位小殿下的注意力引了出去,纷纷探头出去看。
不一会儿,五皇子叫了声:“有六个人!”
九公主白了他一眼:“本来就有六个,皇叔也在呢,让你刚刚不注意看!”骂完她认认真真端详起那些人来,突然眼前一亮,“那个哥哥长得真好看!”
“哪个?”五皇子好奇地凑过来问。
“那个!”
顺着她胖胖的小指,牧青斐看到了秦闲。
“有什么好看的!”五皇子嫌弃地叫了一声,“你们女人就是肤浅,皮囊身外物,我就觉得皇叔最好看!”
“可是皇叔好老啊。”
“……”
牧青斐差点就笑出声来,小亭子里几个宫女也险些没能憋住。小孩看事物的角度总那么新奇。
被两个小孩闹一阵,她的紧张劲荡然无存。对面那六人仿佛科考般端坐在卷子前,真应了秦闲所说,准备考状元了。
第一个题目出得简单,叫《蝶》。牧青斐听着便想叫好,秦闲刚好背过这么首诗。
她有些好奇其他人怎么作答,可惜看不见。两位殿下玩性大,坐不住,干脆直接跑了出去。
没多久九公主就从柱子那头长了出来:“将军将军,你想知道谁的卷子!”
牧青斐想了想,问:“九公主喜欢谁的?”
九公主想也没想道:“漂亮哥哥的!”
牧青斐忍着笑,又问:“那漂亮哥哥写了什么?”
“她哪里看得懂!”五皇子适时吐槽了句自己的妹妹,“她就顾着盯着人的脸看了。”
牧青斐:“五皇子认为谁的好?”
五皇子自然也没看懂,清咳了一声支吾道:“各有千秋。”
不过过了会儿他又追加了一句:“盛侯爷有些奇怪,居然写了首《将近酒》。”
第二个题目拟出时,两人又跑了出去。
“侯爷怎么还是写得那首《将近酒》!”
第三、第四、第五,到第五个题时,九公主也忍不住把注意力从秦闲转移到盛煦那儿去,当着他的面问了句:“你是不是只会背这一首诗啊?”
盛煦一张脸憋得通红,两个小孩一走他就把毛笔给折了,心虚无比道:“我就喜欢这首!”
说完还朝白纱帐这头看了来,眼神万分怨怒地瞪了眼牧青斐,看得她着实想笑。马高镫短,为难啊为难。